我媽患癌正要動手術,老婆要我先開車接送岳父回家。
我不去,她就要跟我鬧失婚。
*
劉蕾沒想到自己的中年危機來得這樣兇猛。
沒有第三者插足,沒有婆媳矛盾,更沒有遭遇令人聞風喪膽的中年失業。
現在劉蕾只恨自己不會開車!
開車,多大點事呀!很多小姑娘還沒拿到駕照就已經會開車了,而且越是長得嬌小,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孩,倒是越愛開霸氣的大型車。
再說現在的車都是自動檔,跟小孩開的玩具車操作起來好像也差不多。
劉蕾看上去倒挺壯實,膽子卻比老鼠還小,尤其是一提讓自己開車,就莫名緊張,心里直犯嘀咕。
父母說起她小時候,總帶著嘲弄的口氣告訴她,她小時候學走路時就害怕摔跤,不到一歲就會說話了,可愣是兩歲多才勉強學會走路。
并不是她發育遲緩,而是就是不敢邁開步子,生怕把自己摔壞了似的。大人一把她放地上,試著讓她走兩步,她就警惕地用小手死死抓住大人的衣服,任憑怎麼哄也不肯邁出一步。
上學后,別的孩子漸漸學會了騎腳踏車,自己上下學,可劉蕾死活也不肯學。
媽媽好說歹說勸她學騎腳踏車,說你以后長大了,連個腳踏車也不會騎,該多不方便啊!可她犟嘴說,等我長大了,腳踏車早落伍了,那時候我開汽車!
媽媽被氣笑了,說你連兩個輪子的都不會騎,你還想開四個輪子的呢!
那時候的劉蕾卻理直氣壯地反駁媽媽,那不一樣,腳踏車必須騎上才能不倒,可汽車我只需要坐在里面就行了,才不像腳踏車那樣總是要往下倒,坐在汽車里面多輕松、多安全啊!
媽媽拗不過她,只好隨她,少不得天天接送她,直到她長大住了校。
長大后,劉蕾才知道,原來坐在汽車里,并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安全、那麼輕松!
大學畢業那年暑假,媽媽帶著意味深長的笑,給了她幾千元,讓她去駕校報名,還說,你馬上上班了,趁現在有點時間,去學開車吧。
你那會不是說長大了開汽車嗎,咱家還沒人敢開汽車呢,你要是學了,將來你出嫁,我們給你陪嫁一輛小車!
劉蕾帶著幾分興奮去駕校報了名,科目一她輕輕松松就考了滿分,可是真到了實際上車的時候,她那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就好像一只暗暗漏氣的氣球,不知不覺就癟了。
特別是有一次下坡,教練讓她剎車,她一腳踩下了油門,教練大喊「剎車!剎車!」她緊張地大腦一片空白,人呆住了,腳卻死死踩住油門不放。坐在副駕上的教練只好一腳踩下了裝在副駕下面的副剎車。
劉蕾這才知道網上看的那些老公大喊「剎車」,可她們偏偏踩住油門不放,眼睜睜撞車甚至把車開進河里的奇葩女司機們都是怎麼回事了。若不是教練車,自己不是也會眼睜睜把車開進溝里去嗎?
于是她說什麼也不想學了,拖到後來駕校給她延期的一年也過去了,學車的錢就這樣扔進了水里,她也不敢心疼。
算了,算了,買車養車也挺貴的,出門找停車位還費勁,把花在車上的錢都用來打車,出行不也挺舒服的嗎,還不用自己操心。
等到將來科技發達了,說不定自動駕駛的車就普及了,不學車又有什麼關系!一提學車的事,劉蕾就一再這樣寬慰自己。
一晃很多年過去了,劉蕾成了家,有了孩子。她不會開車,所以搖號買車之類的事她一直也沒關注過。可是有了孩子后,每次出門實在不方便。好在老公張海後來排到了電動車號,家里總算有了輛車。
由于家里只有老公會開車,漸漸地凡是要出門,劉蕾就成了個沒腳蟹,什麼都得依賴老公。似乎沒有張海在,她就寸步難行似的。長期形成的依賴心理,越來越嚴重。
劉蕾沒有察覺,自己有意無意給老公張海傳遞的壓力,已經令他越來越厭煩。人到中年,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,常常是一地雞毛,本來壓力就夠大的了。
可妻子什麼都不操心,家里家外的煩心事,都得自己張羅,張海時常覺得自己像一根獨木,不但要撐著頭頂的一片天,還得承受著另一根本來應該和他一起撐著那片天的木頭的重量。
劉蕾娘家來了親戚朋友,無論是看病的、辦事的還是旅游的,劉蕾沒法開車帶他們出去,每次都讓張海開車帶著他們去。
前不久,劉蕾的父親查出了癌癥,很快弟弟就帶著父親投奔劉蕾來了,畢竟劉蕾生活的城市醫療水平高。
親戚朋友來了尚且要好好招待,何況是岳父大人。張海請假拉著岳父和小舅子跑醫院,小舅子畢竟不熟悉情況,掛號交費等等事宜還得自己來。正在忙得焦頭爛額之際,又來了個晴天霹靂——張海自己的媽也查出了癌癥!
「兒子,你媽她,得癌癥了……」當張海的父親,吞吞吐吐地打電話告訴張海這個不幸的消息時,張海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關心父母了。
張海想到自己帶妻子的親戚朋友都去跑過醫院看過病,這次更是為了陪岳父看病弄得身心俱疲,卻沒陪過自己父母去醫院哪怕檢查過一次身體,內心頓時充滿了深深的自責。
同時他對劉蕾也不免暗暗怨恨起來,越來越覺得妻子簡直是把自己當牛馬使,兩人生活了這麼久,妻子不但從不給自己分憂,還盡給自己增加負擔。
張海決定先不管岳父了,放手讓妻子和小舅子管,自己得顧自己親媽了。張海告訴劉蕾,自己媽也得了重病,也必須來他們這兒做手術。
一聽這話,劉蕾也急得不行,婆婆她老人家對自己一直挺好的,時不時還幫襯自己的小家一把,現在人家病了,自己為了照顧父親,顧不上她老人家不說,總不能不讓丈夫去給婆婆盡孝吧!
于是家里兵分兩路,劉蕾和弟弟陪父親跑醫院,張海陪自己母親跑醫院。病種不同,去的專科醫院也不同,兩家醫院一個在南,一個在北。家里只有一輛車,張海開出去帶母親看病去了,劉蕾只能打車帶父親跑醫院。
打車可沒那麼方便,早晚高峰車不好打,下雨變天車不好打,有時帶的東西多,匆忙之間還難免忘東忘西的,又得費勁巴拉地到處找東西。
這些不便倒是忍忍就過去了,可是現在新冠疫情還沒過去,這不那天劉蕾她們就給趕上了嗎。
事情是這樣的,那天劉蕾又陪著父親、弟弟一起打車去醫院,這次去是辦住院手續,終于排到父親做手術了,那位主刀醫生的手術是很難排的,所以他們都很重視這次手術。
好死不死他們打的這輛車,剛好被一名新冠陽性患者坐過,于是司機就成了密接,而劉蕾她們就成了次密接。
那名陽性患者坐車的時候并不知道自己感染了新冠,當時他前一天的核酸檢測結果還沒出來。
當劉蕾接到流調電話時,她和弟弟已經回了家,準備第二天等父親做完手術再輪流去醫院陪床。
她焦急地默默祈禱,可別影響了父親做手術啊。她自己和弟弟馬上就被要求居家隔離了,可她還是抱著僥幸心理,希望父親的手術可以如期進行,第二天可就是原定的手術日程了呀!
她覺得醫院又不知道父親坐過那輛出租車,等做完手術再告訴醫院父親是次密接的事,想必也沒什麼大不了的。但是她想得太天真了,即使他們沒跟醫院說,醫院也很快知道了她父親是次密接的事。
很快她就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,讓她把病人接回家,手術延期了。任憑她怎麼央求,醫院方面都說沒有隔離條件,因此沒法給次密接病人做手術,必須遵守醫院的管理規定。
沒辦法,父親的手術做不成了,只能讓父親先回家來。可是誰去接父親回家呢?社區告訴她,如果她自己開車去接父親,保證路上不接觸任何人,也是可以的。可是自己和弟弟都不會開車呀!
社區又告訴她,如果別的親友愿意開車去接送她父親,也是可以的,因為她父親只是次密接,所以接送完她父親后,那名親友不用隔離。
劉蕾成了次密接后,已經把經過告訴了丈夫,張海當即決定,她們居家隔離這段時間,自己不回家了,陪母親看病要緊,過兩天也排到母親手術了。
「老公,你去醫院把咱爸接回來吧。社區說你接完咱爸,只要不回家住,就不用隔離的。」
劉蕾并沒有其他親友能幫自己接父親,說實話這種事也不好麻煩別人,怪膈應的。她理所當然想到了讓張海去接父親回家。
誰知道張海一聽她這麼說,當即就對著手機一陣咆哮。
「你讓我去接你爸?你說接完不用隔離,誰知道會不會又讓隔離?!萬一那個司機傳染上了呢?你們不就是密接了嗎?我再跟你爸在一輛車里,我不就成次密接了嗎?
那你說我用不用隔離?我要是隔離了,我媽怎麼辦?等了這麼久,眼看就要做手術了,早一天手術,就多一份希望,你懂不懂?
我媽那病不能拖了!好不容易排到的手術,我不允許出現任何差錯!我管不了你們了,你自己想辦法!」
劉蕾從沒見張海這樣過,從前哪怕只是她老家來的七大姑八大姨,叫他帶她們去哪,他可從來沒拒絕過呀。
這次可是自己的親爹啊,而且正生著病,本來滿懷希望就要做手術了,誰知道竟遇上了這種倒霉事!他不但不安慰自己,還沖自己發這麼大火,劉蕾覺得特委屈。
這日子還能過下去嗎?關鍵時刻人心可不就試出來了嗎?
兩家老人同時生病,他馬上就撂挑子不管自己這邊了,自己一旦遇到一點不幸,他就避之唯恐不及,哪里還有半點情分?
只是去接一下自己岳父,有那麼可怕嗎?嫡親女婿都不愿意去接,又怎麼好意思叫別的親友去接?
最后劉蕾只好求助街道,派車去把父親接回了家。
事情雖然解決了,可是已經習慣了依賴丈夫的劉蕾,一旦遇到這種情況,完全接受不了,雖然知道張海也是不得已,可還是覺得自己的婚姻、自己的生活已經崩潰了……
等這些事過了,哼,看我還跟不跟你一起過!
劉蕾恨恨地想,不就是開車嗎,我還就不信了,我逼也得逼自己學會,我不靠你了還不行嗎?
劉蕾決定,等父親看病的事解決了,自己馬上去駕校報名學車!
(原標題:《開車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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