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花的老公被女人偷走了。
可她才剛坐完月子,孩子要怎麼辦?
1
小花的老公被偷走了。
小花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才弄明白這件事情。小花和老公吳磊是通過相親認識的,小花之所以嫁給吳磊,是因為吳磊是老家村里為數不多的大學生。
媒人介紹的時候,就說了,吳磊這小子,雖然從小沒有爸爸,但在這樣的貧苦環境下,這小子愣是爭氣啊,一口氣考到了985,現在在深圳打拼呢,一個月能掙好幾個W。
媒人說的時候,嘴巴還不停地嘖嘖兩聲,好像恨不得自己嫁過去。小花,也是個苦命的孩子,小的時候就沒了娘,所以也沒體會過什麼母愛,現在一個人在村里頭搞了一個小賣部,賣賣貨。
小花聽媒人說的得勁,過年的時候和吳磊見了一面。
吳磊長的不高,皮膚黑黑的,與皮膚白皙的小花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塊黑煤球。
但是,小花不看重這些,她更看中的是內在。跟吳磊交談了幾次,她發現吳磊這小子,人老實憨厚,雖然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,但卻真心對小花好啊。
那個時候,吳磊為了追小花,愣是把年假都休完了,在家多待了一周才回公司。那時候,吳磊殷勤的跟蜜蜂見到花朵一樣,每天嚶嚶嗡嗡,喋喋不休。就算沒話聊,跟小花也能尬聊一個小時。
很快,在見面兩個月后,小花就成了吳磊的女朋友。五個月后,小花就成了吳磊的老婆。六個月后,小花懷孕了。
吳磊本來叫小花把店關了,就來深圳找他,但是小花卻說,村里老人多,去鎮子上不方便,自己能看一天店是一天。吳磊更覺得,娶了小花這個老婆是他做出的最正確的抉擇。
直到小花在村里坐完月子,將店轉手了,才帶著幾個月的嫩娃娃來到深圳投奔吳磊。
小花剛來的那幾天,吳磊對小花可殷勤了。特意請了兩天假,帶著小花在深圳到處逛逛,還去了那著名的世界之窗呢。
小花沒見過城里這些新鮮玩意,只是一個勁的感嘆「這大馬路修的可真寬啊。這里的氣候怎的這麼溫暖啊。這城里就是不一樣啊,商店可真多啊。」
小花的內心滿滿的都是對大城市的期待。
小花和吳磊住的是深圳的人才房,兩室一廳才50平不到,在家轉個身都能碰到,左鄰右舍哪個孩子哭了,都能聽的一清二楚。
吳磊說,城里啊,寸土寸金,能住上這樣的房就不錯了。小花沒來之前,吳磊還住過公司宿舍呢,比大學宿舍還差,八個人一間。
雖然住的不如老家寬敞,但小花卻能克服,畢竟她現在能和吳磊在一起了,不用再像以前那樣,每天靠微信聯系了。
她想著,這下和吳磊在一起的時間應該很長了吧。
但是很快她發現,事情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樣,吳磊,好像被偷走了。
2
小花發現吳磊的心被偷走了。
這一切始于一個電話。
當時,她正在和老公在公園里,帶著孩子散步。深圳最獨特的地方,就是良好的空氣和那一片藍天吧。
小花的老家在河南,她記得村里流的水是一片碧綠,水里長著各種不合時宜的藻,看不見水本來的顏色。老家的天,也是灰蒙蒙的,前幾年雖然關停了幾個工廠,但老家的天卻沒有回到她小時候藍盈盈的樣子。
深圳的公園很大,很漂亮,綠草如茵。這里的人,她看不出來有錢還是沒錢,所有人都穿著差不多的T恤和運動鞋,就算她老公的運動鞋磨破了一個邊,也沒人在意。
而在她的老家,如果吳磊穿著破一點的衣服去她家,她的那幫親戚就會說,小花,你怎的嫁了這樣一個男人,不知道上親戚家的門要穿好一點的衣服嗎?
她覺得深圳有一種氣息,很獨特。這里的人似乎,都很忙,忙到沒有時間關心別人的生活。但也因為很忙,她有時候會覺得很孤獨,每個人都形色匆匆,就連小區里的保潔阿姨,掃起落葉來,也是「酷嗤酷嗤」幾下,干凈利落。
所以,小花比之前更依賴吳磊。以前,在老家,她懷孕的時候,雖然吳磊不在身邊,可是小店里卻從不缺人,二嬸子有時候沒事就來店里坐坐,跟她嘮嗑。那些老人家,有時候也聚集在一起,在她店里打牌,玩的不亦樂乎。
現在,吳磊就在她的身邊,可是,她卻覺得吳磊離她好遠好遠。
那一天,她和吳磊正在公園里散步。吳磊突然接了一個電話,只見他看了一眼小花,眼神里有些躲閃,然后壓低了聲音,走到了一旁。
小花抱著小孩,圍著花壇來來回回的走了幾圈,吳磊才回來。
吳磊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。
「我有事,就不能陪你和孩子了。」說完,吳磊就跑了。
然后,小花再給吳磊發微信,都很長時間收不到信息了。
小花篤定,吳磊被偷走了心。
可是,是誰偷走了吳磊呢?她不知道。
她只知道,那一天吳磊走后,深圳晴朗的天空突然暴雨如注。這是這個城市的特色,因為靠海,所以總是會有雷陣雨,而她還沒有完全適應這個城市的特色,她出門的時候忘記了帶上一把避雨的傘。
暴雨來的很急很急,一下子澆在她的頭上。她抱著孩子,站在公園的保安亭里。
她多麼渴望,雨中出現一個身影,一個她熟悉的身影,帶上一把傘,接她和孩子回家。可是,她沒有,她甚至沒有等到一個電話,一條微信。
直到晚上,吳磊才回家。
可是他似乎很疲憊,回到家一言不發。洗完澡,就躺在了床上,不一會兒就呼呼入睡。
吳磊的鼾聲在整個房間響起,可是小花的眼睛卻瞪得如同銅鈴一般。她感覺到,有人在跟她爭搶她的老公,可是她是那麼的弱小,在龐大的城市洪流中,弱小的如同一粒灰塵,一只螞蟻,她對這個城市還非常陌生,甚至對吳磊也是。
小花想找吳磊問個清楚,可是她剛動彈,孩子就哭了。
吳磊翻了個身,仿佛沒有聽見一般。鼾聲又響了起來,或許他真的沒聽見?
小花抱起了孩子,狹小的公租房內,她抱著孩子轉了幾個圈,也沒過去多久。甚至,還能聽見隔壁的話語。
「大半夜的,誰家孩子不睡覺,吵死人了。」
她趕緊搖了搖孩子,嘴巴里還輕柔地哼起了歌謠。孩子終于睡著了,她卻坐在沙發上一動也不敢動。
她害怕,一放下孩子,所有人都不得安睡。
3
小花想找老公談談。
她不能讓那個人,平白無故的搶走老公。
至少,不是現在。老公可以不愛她,可以不理她,可是她的孩子需要爸爸。孩子已經半歲了,可是只要吳磊一抱他,他就會哭。
哭的非常響亮,小臉通紅,握起的小拳頭和掙扎的身體都寫著拒絕。
這個時候,吳磊會試圖跟孩子建立聯系,比如拿出一根買好的棒棒糖,小花會將這棒棒糖一把奪下。
她嘆了一口氣,吳磊連半歲的孩子需要什麼都不知道,甚至不知道他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,能碰什麼不能碰什麼。
小花想跟吳磊談判,至少說明一下她的感受,了解一下事情的真相。可是,她又有點缺乏底氣。
她沒有了工作,她知道現在所有的錢都是吳磊一個人在掙。她能要求吳磊什麼呢?現在孩子的奶粉錢、尿布錢,還有房租,水電都是一大筆開支,每個月吳磊能按時給錢,是不是說明他已經做得不錯了呢。
吳磊還說,他要在深圳買一個房子。她知道,這有多難。可是吳磊,對他自己也確實很省。他每天都帶著小花做的飯去公司,他舍不得在公司另外花錢吃飯。
有的時候,還會帶上兩頓,那就是一天的飯。小花說,吃這些剩飯,不新鮮,對身體不好。但是吳磊卻說,這些錢省下來,可以攢一個首付。
小花不知道吳磊的首付攢了多少了。事實上,吳磊每個月都按時給她錢,讓她補貼家用,但是她卻并不知道吳磊身邊有多少錢。
一開始,她并不在意這件事情,不管吳磊掙多少錢,那都是他自己掙的。但是,慢慢地,她有些慌了。
小花沒有什麼技能,學歷也只是高中畢業。以前,在老家還能靠著小店,維持一下生活。現在,在這樣的大城市,她覺得自己一無長處。
她看不懂老公帶回家做的工作,甚至看不懂一些招聘廣告上的要求技能。
更重要的是,如果她工作了,誰來帶孩子呢?
所以,等待她的人生,或許就是一輩子的家庭主婦。
小花是個勤懇的人,曾經她和吳磊結婚的時候,吳磊就說過,等生了孩子,她來深圳,他養她。她之前也對此沒有異議,可是,現在,她第一次對這樣的決定有些后悔。
面對偷老公的人,她真的是非常被動。
她無能為力,什麼都做不了。
4
如果失婚會怎麼樣?
小花最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。現在的生活,其實想起來和失婚,并沒有太大的區別。現在,老公每個月按時給她錢,卻跟她沒什麼交流。
她仔細對比了一下,現在的生活,老公給她錢,她一個人帶孩子,生活在大城市,生活成本高,她身邊沒有余錢。失婚后的生活,老公給撫養費,她一個人帶孩子,生活在村里,還能夠看店,身邊或許還能有點余錢。
認真對比過后,她愈發覺得,有老公和沒老公的生活,好像大差不差。
所以,她決定好好跟老公談一談了。就算大吵一架,至少她要弄清楚這件事。
她做好了充足的準備,仔細算著老公回來的時間。很多時候,老公都在她睡著以后回來,所以這一次她特地沒有睡覺。
她睜著眼睛,仔細聽著門外的聲音。
她已經想好了,等老公回來之后,她不會那麼快直入主題。她會先問下,老公對現在生活的滿意度,再問下他對于目前生活的看法,再問他時間花到哪里去了,最后再問那個人到底是誰。
最后,可能就是這一段時間的爆發了。他們或許免不了大吵一架,可是小花不怕。這生活,對于她來說,沒意思透了。
一個人帶著孩子,她跟保姆有什麼區別。她必須,為自己爭取點什麼。
可是,那天晚上,她豎著耳朵等了很久,都沒有聽見門的動靜。她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,半夜,她醒過來,卻發現老公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床上了。
而且睡得很香,鼾聲如雷。她不由地一股無名火燒了起來,這個男人,真把家當成了旅館麼。
于是,她覺得受夠了這種生活。她剛想發火,老公的手機屏幕卻亮了。她趕緊轉過頭裝睡,老公雖然看起來睡得很熟,但手機一震動,立馬就醒了。
他拿起手機,看了一眼身邊的小花。
壓低了聲音。
「喂......」然后,一邊壓低聲音,一邊走進了廁所,很久都沒有出來。
這個賤人!半夜還在打電話給老公!
她的內心翻起了巨浪。她要將老公奪回來,她絕對不認輸。她在內心暗暗盤算著什麼,迷迷糊糊地又睡著了。
于是,第二天晚上,看見老公還沒有回來。她給老公打了一個電話。
「喂,老公。」
「老婆,我在外面,怎麼了。」
「老公,我好像身體不舒服,你今天會早點回來嗎?喂,老公,老公。」手機嘟嘟了幾聲,便掛斷了,再打過去,就沒有信號了。
這個賤人!偷走了老公全部的時間!她氣地把手機狠狠地砸在床上,又輕輕地撿了起來,生怕摔壞了老公給她買的手機。
哎,如果她有錢就好了,就可以離開這種日子了。她暗暗地想,人生好像一張巨網,將她套牢,她無法動彈,也無能為力。
身邊孩子的哭聲又響起,她麻木地將孩子抱起,狹小幽暗的空間里,仿佛只有她一個人,正在墜入無盡的,孤獨的,寂寞的深淵。
5
小花決定跟蹤老公,她要看看,那個偷走老公的人,到底是誰?
于是,她在老公的紐扣里別了一個網上買的攝像頭。這樣,她就可以知道,老公一天到底在做什麼了。
很快,她就能見到那個賤人了,那個偷走老公的人了。
這是老公平常的一天。
早上六點半,老公起床了,洗洗漱漱,到了七點。
老公七點出門,正好能趕上七點十分的捷運,然后坐一個小時的捷運,再坐二十分鐘的公車,就到了公司。
到公司的時候,正好八點半。老公急急忙忙地打好卡,開始跟著領導開會。
上午老公跟著領導開會,一直在不停地對著電腦,連一口水都沒有喝,一直忙到了中午十二點。今天,領導開會還拖了點時間,老公到十二點十五才忙完。
他匆匆吃了幾口帶來的飯菜,十二點四十到一點,他趴在自己的工位上休息了二十分鐘,馬上一點便開始了下午的上班。
下午,他的工作更忙更累,他學的是土木工程專業,此刻,他正在工地上搬磚。對,是真實地搬磚。
只見老公,帶著工地帽,穿著工地服,穿梭在各個工地上。工地上,沒有遮陽的地方,一大片焦灼的土地,炙烤著工人的鞋。老公,也換上了勞保鞋,他的手機經常在這個地方沒有信號,總是聽見他「喂,喂,喂」了幾聲之后,便沒了聲音。
老公一直在工地上待到太陽下山。
六點,老公匆匆扒了幾口剩飯。開始了晚上的工作,因為下午在工地上,所以晚上他要開始寫報告,一直寫到晚上九點。
然后,他開始坐公交再轉捷運回家,到家的時候已經十一點了。
這就是老公一天的生活。
小花看著監控,嘆了一口氣。其實,她早就知道,老公被偷走了,不過老公不是被某個人偷走了,而是被大城市的高房價,遠距離,強工作偷走了時間。
她花了好多個月,早已經明白了這個事實。在大城市的茫茫人海中,他們卑微而渺小地活著,像螻蟻一般求生,為了一套能夠安家的房子,為了一份尚可的薪資,為了不被失業潮打擊,為了能夠平安的活下來,他們被偷走了很多東西。
他們被偷走了時間,他們沒有時間去娛樂,去和家人團聚,去享受生命的陽光。
他們被偷走了親情,他們離家千萬里,一年也沒有幾次有時間回老家,去享受歡聚一堂的快樂。
他們被偷走了愛,他們生活在一個屋檐下,卻過著彼此無法照面,無法交流的生活。
他們更被偷走了人生,一個原本屬于自己的完整的人生!
當工作偷走了男人的時間,來償還這個時間的,是女人的時間,是家庭的時間。
當工作偷走了男人的人生,被偷走的是整個家庭的人生,女人需要丈夫,孩子需要父親,他們的人生都被偷走了,被時代,被洪流,被城市的喧囂淹沒!
(原標題:《偷心賊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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