兒女墜樓身亡后,前夫哭得真慘啊!
我差點相信了他的眼淚,可後來,我發現了一個令人發寒的真相。
我的一雙兒女,是被他們的爸爸,親手推下樓的。
1
初次見到張濤,人人都說我倆天造地設。
他是廠里的技術工,我是文員。
和其他的技術工相比,張濤顯得格外意氣風發。生機勃勃的含情眼和俊朗明了的臉部線條相得益彰,矯健挺拔的身姿和敢作敢當的氣質互相成就,叫很多小姑娘看著都覺得春心萌動。
在李姐的介紹下,我們開始了第一次約會。兩個人坐在黑暗的電影院局促不安,兩只手幾次因為拿爆米花發生觸碰,每一次觸碰都將曖昧蔓延更遠。
「還剩了一點,都給你吃吧,不夠我再去給你買!」張濤附在我耳邊小聲說話,溫熱的空氣從脖頸兒一直延伸到心上。
少女一旦懷春,便覺得對方極好,哪怕張濤站在那里什麼都不做,我也早在心里想好了一萬種非他不可的理由。
半年后,我終于如愿以償嫁給了一窮二白的張濤,縱然鄰居閑言碎語罵我不爭氣,我卻仍舊覺得自己賺了。愛情不能用金錢衡量,那些住著別墅開著豪車的女人,未必見得就很幸福。
我的工作比較清閑,廠里很少會安排文員加班,加上廠長是我姨父,得知我懷孕,更是千般照顧,甚至主動提出,每個月多給張濤兩天假,好讓他帶我去做產檢。
張濤為人老實,對這樣突如其來的嘉獎總是很拘謹,猶豫再三,最終將每月兩天的假期改為每月一天。
張濤加班的次數愈發頻繁,我知道,他其實憋著一股勁兒,不想讓其他同事覺得自己走后門,只有干得更出色,才不至于讓別人說自己吃軟飯。有好幾次我睡了一覺醒來,發現枕邊仍舊空空如也。
張濤不抽煙、不喝酒,更沒有賭博的嗜好,他賺的每一分錢都用在了我和孩子身上。久而久之,父母對于女婿也慢慢改觀。
生了大女兒之后,婆婆沒有想象中高興,許是老人家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嚴重,月子當中,聽到她好幾次跟張濤說「女兒都是別人家的,只有兒子才能延續張家香火。」張濤總是勸我別多心,大不了以后再生個二胎。
我一時間覺得有些失意,原本并無二胎計劃的我們,兩年后,又生了一個兒子。
婆婆的態度這才有了明顯的好轉,每次都抱著大孫子在客廳走來走去,嘴里嘀咕著:「以后,我們張家就有后啦!」
「老公,你有空跟媽媽提一嘴,別老是當著女兒的面兒區別待遇,兩個孩子都姓張。」
「哎呀,老人家糊里糊涂,就是嘴上說得好玩,你別什麼事都那麼較真。」張濤皺著眉,一屁股坐在我剛鋪好的床上。
「不是我較真,我怕給女兒留下心理陰影啊!再說了,生兒子也不見得多好,以后結婚啦、買房買車啦、娶媳婦啦,哪一樣不要花錢?總不見得還有像我一樣的姑娘愿意住出租屋。」說到后面,我聲音逐漸變小,甚至把剩下的話硬生生憋了回去。
「出租屋怎麼了?你要是那麼瞧不上我,回娘家呆著啊!」張濤扭過頭沖我大聲吼道。
我看了一下房門,恐驚了次臥的婆婆和孩子,只好不再說話,但心里卻很不好受,曾經那個文質彬彬的少年,如今已經逐漸變得暴躁。
2
兩個孩子很小,只靠婆婆根本不行,商量之下,我便辭去了廠里的工作。
「小雨啊,不是我說你,紙尿褲以后就別買了,濤濤小時候用的就是尿布,現在不也長成大小伙子了?這玩意兒看著白凈,其實還真不一定有尿布干凈!」婆婆拿著剩余的紙尿褲,舉在半空中給我上思想政治課。
「干凈啊,現在的孩子都用這個,一次性,比較衛生。」我并不買賬,繼續和婆婆爭論。
婆婆的臉一下子沉下來,把半包紙尿褲往沙發上一扔,說道:「不花你的錢,你當然不心疼!我兒子一個月才賺多少錢啊,哪里禁得住你這麼敗家。」
一聽這話,我頓時豁然開朗,婆婆哪是嫌棄紙尿褲干不干凈,分明就是覺得價格昂貴。
我一邊哄著懷里的兒子,一邊抱到婆婆面前,使著眼色說道:「媽,這可是你們張家唯一的男丁哦,你舍得對他摳搜嗎?小孩子的東西你也省啊?」
我故意把「唯一」兩個字拖長了尾音,仔細觀察婆婆臉上的表情變化。
婆婆把身子猛地一扭,順腳把女兒的芭比娃娃踢到墻角,嘴里嘟囔道:「買這麼多娃娃有什麼用,垃圾堆里有很多,以后啊,撿一些別人不要的玩具拿回家洗洗,一樣可以玩的呀!小家不操心,大家怎麼能安穩呢。」
女兒爬到墻角把自己的芭比娃娃撿起來重新抱在懷里,孩子不懂大人的心思,她活在自己的童話王國中,這會子正在給芭比娃娃梳頭髮。
「喂,姨父,有什麼事情嗎?」
「張濤辭職了,這件事你知道嗎?」
「辭職?!什麼時候的事情,好端端的怎麼辭職了?」我趕緊向電話那頭的姨父詢問。
「這我就不知道了,今天去廠里視察,還是聽人事經理向我反饋的,說是已經辭職一個禮拜了。我還以為他有更好的去處呢。」姨父緩緩說道,并囑咐我好好和張濤談談。
放下電話,我心里七上八下,連著一個星期,他都說自己在加班,可既然早已辭職,何來加班之說。
我把臉拖得老長,抱著孩子到廚房,向正在洗菜的婆婆試探性地問道:「媽,張濤辭職了,這事兒你知道嗎?」
雖然是背著身,看不見婆婆的神情,但明顯能夠覺察到她洗菜的手停了幾秒鐘,整個人略顯緊張地結巴道:「我……我哪里知道你們小兩口之間的事情啊。」
只此一句,我便知道婆婆定是知道其中隱情。怒火中燒,也只能強行壓低聲音,唯恐驚嚇了懷中的兒子。
「媽,我姨父給張濤的工資待遇高于其他技術工,他做什麼能有每月七八千的工資?退一萬步說,就算是換工作,也應該跟我這個老婆商量一下啊。媽,你要是什麼都不告訴我,等會張濤回來,我跟他吵架,你不要攔著!」我故意威脅道。
「你以為七八千的工資有什麼了不起啊,這點錢夠干什麼啊,我兒子換工作,還不是為你們娘兒仨著想。他辭職這事情我知道,你不要跟他吵!我支持他辭的,有更大的公司、更高的待遇,為什麼不去?」婆婆轉過身,義正辭嚴。
「更大的公司?哪個公司?」
「濤濤說是一個朋友的公司,請他做技術總監,還有辦公室哎!每個月能給一萬五呢,這不比你姨父的破工廠舒服?」婆婆將下巴微微抬高,顯得很得意。
我不再說什麼,一切真相,我要等張濤回家親自詢問。
3
「張濤,你辭職了怎麼不跟我商量?」我把張濤拉回房間,坐在床上很不高興地問道。
「跟你商量什麼?你能給我更好的工作?」沒等我回答,張濤繼續說:「你不要以為你姨父是廠長有多麼了不起,我要是有他那樣的老丈人,我能干出比他更大的事業。七八千很高麼?也就比旁人多了一千多塊錢,還搞的人盡皆知,無非就是標榜自己多仁義。」
「張濤,你摸摸良心說話啊!」
我是真沒想到,張濤其實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,當年姨父提拔他做技術組長時,還一副感恩戴德模樣,如今才過去幾年,竟然生出這麼多埋怨。
「蘇小雨,我……實不相瞞,我今天回來,其實是想跟你談另一件事。」
我有種不好的預感,鼓起勇氣主動詢問:「什麼事?」
「咱們失婚吧!」
張濤的話像一道驚雷,讓我支撐在床上的雙手瞬間癱軟,過了半晌,我站起身,走到他面前,難以置信地問道:「失婚?你給我一個理由!」
為了他,我前后生了一雙兒女,辭去工作專心當起全職媽媽,三年婚姻,沒有換來相濡以沫,卻在一次次隱忍堅強中等來了「失婚」說辭。
心中萬般委屈一時間傾瀉而出,情不自禁上前抓住張濤的衣領,用顫抖著的哭腔質問道:「你有什麼資格跟我提失婚?」
我自認為自己理直氣壯,但張濤卻馬上掙開我的手,用另一種居高臨下的口氣,指著我問:「你有什麼資格讓我不失婚?」
我一時語塞,竟然想不出更加霸氣的反駁,是啊,從孩子出生后至今,自己已經幾年沒有工作,用的每一分錢都是他掙得。
我這才意識到,當年談婚論嫁時沒房沒車還不要彩禮,這是何等龐大的錯誤。
這幾年,整個張家似乎并不覺得我的退讓有多高尚,張濤對于我的體諒和退步絕口不提,此刻手腳并用地盤算家里的每月開銷。
我以為失婚,一定得有什麼十惡不赦的理由,出軌、家暴……平白無故就突然提失婚,日后旁人問起來,叫我怎麼解釋。關于這一點,張濤早就想好了,失婚協議書上寫著「夫妻感情不和」,他早就謀劃好一切,說出口只是時間早晚問題。
張濤無意與我爭搶兩個孩子的撫養權,然而法律卻要求兒子一定要男方撫養,直到六歲才能再送到我那里。婆婆顧不上孫女,卻恨不得把孫子一直放在身邊。
一連數日,我都像失了魂般,總覺得渾身沒勁,娘家人見我這樣,只是安慰要振作起來,會有新的開始。然而現實是,人在深淵的時候,無論別人多使勁把你往上托,若自己遲遲沒有活下去的欲望,一切便都是枉然。
左鄰右舍免不了說三道四,晚飯后的散步讓我像受刑般經受眼光的譴責,很多人把我的遭遇當做反面教材說與閨中待嫁的女兒聽。爸媽即使嘴上不說,心里想必也覺得丟人,最后干脆省去了散步這項活動,只帶著女兒在客廳玩耍。
這樣消極了一月有余,母親安排我到家附近的一家超市做收銀員。
日子循規蹈矩,不好不壞,未來會是什麼樣子,我大腦一片空白。
4
七月的天氣,驕陽如火,來店里購物的人寥寥無幾。
「你好,有什麼需要?」
此時,已經快到下班時間,我正低著頭核對賬目。
聽到玻璃門被推開,我忙熟練詢問,但對方卻不答話,猛地抬頭,我和對面二人都愣住了。
迎面站著的是和我剛失婚不久的張濤,一身白色休閑裝,搭配米色阿迪板鞋,髮型板正,斯文依舊,值得一提的是,右手邊挎著一位三十有余的女人。縱然保養很好,粉底很厚,但從頸部皺紋依舊能看出歲月痕跡。
「喲,張濤,你可真行啊,這是無縫銜接,還是干脆轉行做小白臉了?」我放下手中的事情,極盡挖苦地嘲諷道,但心卻在隱隱作痛。
張濤如果知道我在這家超市上班,絕不會踏進一步。
他略顯心虛地把手放進褲子口袋,故作姿態地說:「小雨,你怎麼到這里來上班了?很辛苦的。」
不等我說話,旁邊的女人瞥了一眼我二人,將頭髮輕輕撫到耳后,問道:「怎麼,你們認識?該不會是舊情人吧?」
「不是不是,我……我前妻。」張濤慌忙解釋。
「哦,這就是你那個前妻啊,久仰大名!天氣太熱,我們拿兩瓶水。」
不知她是早已了解事情的原始,還是打從心底里不感興趣,只是把兩瓶礦泉水不緊不慢地往柜台上一放。張濤趕緊掏出手機來掃碼付款,再沒有其他言語,二人牽著手徑直出了門。
我循著他們的身影望去,二人閃進了一輛寶馬車中,張濤坐在駕駛座。
這一刻,我終于知道,張濤為什麼突然失婚,又終于明了,小夫妻吵著失婚,一旁的婆婆為何無動于衷。
他確實有了更好的去處,那些看似無理取鬧的話,不過是在為離開做鋪墊。
我嘆了一口氣,繼續忙活手中的事情,不管是他婚內出軌,還是婚后良配,都已經與我無關。
「喂,打電話有什麼事情?」下班回家,我接到了張濤的電話,他頓了一下,沒有馬上說話,過了一會,我追問道:「你不說什麼事情,我就掛了,忙著呢。」
「別掛,我就是想女兒了,明天不是周末嗎,我想帶他們姐弟去游樂場玩。你看你……明天能把孩子帶過來嗎?」張濤的話溫柔至極,從前他和婆婆對女兒總是不聞不問,一度覺得女孩就是賠錢貨,如今失婚了,反倒生出了人性。
女兒倚靠在我腿上看動畫片,小丫頭大概也聽到了細碎聲音,扯著嗓子說也想弟弟了。我沒有多想,與張濤約好了時間。
恩怨都是大人的,受到傷害的永遠是孩子,想到這里,我覺得十分內疚,不過短短數月,我的女兒和弟弟、父親就是兩家人了。
第二天一早,我帶著女兒騎電瓶車去張濤家,離那棟老居民樓還有一公里時,張濤又打來電話催促,我還是頭一次見他這樣思女心切。
「媽媽,你別走,我們一起嘛!」
張濤原本的計劃是自己帶著倆孩子一起,但真送到樓下時,女兒卻抱著我的大腿不撒手。哄、罵都無效,無奈之下,我便也跟著去了游樂園。
兒子的小身體長得真快,現在已經學會走路,但我仍舊喜歡抱著他,舍不得他下地走半步,生怕他走不穩摔破了頭。
女兒兩三次主動去找張濤抱,但張濤只是指著自己腦門上的汗說抱不動。于是,女兒只能一邊撒嬌,一邊被爸爸牽在手心里。
張濤主動提出來帶孩子去座摩天輪,這個項目和過山車相比,確實顯得更加安全。
「小雨,要不你就別上去了,我想和女兒單獨相處相處,時間久了,我都感覺她和我不親了。」張濤這才把站在地上的女兒一把抱起來,慈愛地在孩子臉上親了一口。
「行吧……」我也準備把剛會走路的兒子放下來。
「不不不,我要爸爸、媽媽、弟弟和我一起玩。」女兒又重新撒潑打滾起來,大庭廣眾之下顯得很矯情。張濤直接來了句:「你看你,平時都怎麼教育的?」
在女兒的胡攪蠻纏之下,我們一家四口一起鉆進了摩天輪的同一間座艙。
回來的路上,兩個孩子早已經累得睡著了。只剩下在開車的張濤和看著張濤背影的我。
「剛失婚,就有錢買車了啊,看來真是我擋住你的財路了。」我看著方向盤上醒目的奔馳車標,我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。
去游樂園的路上原本就想借機說這個話題,心中大有不吐不快的憋屈。但是兩個孩子在身邊,實在不大好開口,萬一再吵起來,簡直難堪。
張濤的手握緊了方向盤,冷冷地回答:「蘇小雨,我們離都離了,好聚好散,說話沒必要這麼夾槍帶棒。」
我原本還想懟回去,但懷中的兒子被微微驚到了,我拍了拍孩子,只好作罷不說話。
5
早秋時節,氣溫比夏季更叫人舒服。給女兒換上了她喜歡的艾莎公主裙,她洋洋得意地找外婆炫耀,看得出來心情很好。繼上一次游樂園之行后,這是張濤第二次主動提出帶孩子去游船。
小船在偌大的湖面上晃晃悠悠,女兒蹙著淡淡的眉,抓著我的裙角,說道:「媽媽,水底下是不是有大鯊魚,我要是掉了下去怎麼辦?我不想坐船……」
還沒等我開口,張濤卻比我更緊張,半蹲在女兒身邊,一邊撫摸孩子的頭,一邊安慰:「怎麼會掉下去呢,爸爸在,你怕什麼?」
「可是,爸爸要抱著弟弟啊,那不行,我也要媽媽抱著我。」
就這樣,我們換了一艘更大的游船,一家四口坐在船上游湖戲水。女兒靠在我懷里,偶爾靠在船邊看到清水中的游魚,小丫頭十分興奮,嚷著讓我去抓。
張濤一直都沒有主動說話,沉著一張臉,我疑心他是不想看到我。想到這里,胸口泛起一陣酸楚,我竟然不知道他恨我至此,連當著孩子的面演戲都不愿意。
「別鬧了!你們要是再打來打去,爸爸就把你們兩個都丟到湖里喂魚!」
大概是兒子對于活潑,一直向前奔著去和姐姐打鬧,惹得張濤很煩躁,情急之下說出恐嚇的話,嚇得兩個孩子再也不敢亂動。女兒也不再吵著去捉魚,看著我眼眶紅紅。
日后每每想到張濤的這句話,我只覺得陰森恐怖。他的愁色,他的怒呵,其實是沒來得及掩飾的真情流露。
回家的路上,兩個小家伙倒不似上回酣睡,眼睛瞪大了看窗外倒退的景物。
想了一會,我還是提了一嘴:「張濤,你實在不要把自己的情緒轉嫁到孩子身上,好不容易出來玩一次,看你兇巴巴,把兩個孩子嚇得不輕。」
「哼!就你會做好人!那你怎麼不把兩個孩子都帶回去自己養?」
「張濤,當著孩子的面,你這麼說話可就過分了!你以為我不想把兩個孩子都放在自己身邊呢,那都是法院判的,你放心,等兒子長到6歲,不用你催,我自己也會來接。」
張濤再也沒有跟我說話。我黑著一張臉,直到回家了仍舊止不住和父母抱怨。
「他既然不喜歡兩個孩子,干嘛隔三差五裝出一副好爸爸的樣子!虧得我還以為他……他后悔失婚了呢。」我說完這句話,趕緊把飯往嘴里送。
「哎呦喂,我的姑娘哎,你做什麼夢呢,你該不會還想著和他重歸于好吧?省省吧你,就算他同意,他那個勢利眼的媽也不會同意。」媽媽的話仿佛一盆冷水將我從頭澆到尾。
爸爸看了一眼吃飯的女兒,先是柔聲說道:「吃完了就去看電視吧,乖!」
待孩子坐在了沙發上,爸爸才嘆了一口氣說道:「閨女啊,我可是聽說,張濤已經有女朋友了,女方家里還是開公司的,蠻有錢。我看吶,你就徹底斷了那點心思吧!」
爸爸嘴中的女朋友應該就是那日在超市看到的女人,原來,張家已經對新兒媳走而告之。自古只聞新人笑,哪聞舊人哭,我的這一番自作多情確實可笑。
秋季入學的女兒已經和幼兒園的小朋友打成一片,每次回家都會主動說起有趣的事情。
周日下午,張濤再次打來電話,讓我晚上把女兒送過去,說是奶奶想孩子了。我推脫說不行,周一要上幼兒園,況且平時都是節假日見面,這次怎麼這麼著急。
「蘇小雨,我不想瞞你,我媽的身體最近不太好,星期三就要去醫院做手術了,手術風險很高,在這之前,她想看一眼自己的親孫女總沒錯吧?你不能這麼狠心!」張濤說話很著急,讓我覺得張母可能真出事了。
「我能上去看一眼阿姨嗎?」把孩子送到樓下,我提著水果籃站在張濤面前。
「不……不用了吧,我媽這病不能激動,我怕她不想見到你。」張濤神色慌張,我瞧了一眼十樓的陽台,許是他新認識的女朋友在屋里,如此見面,張濤怕覺得尷尬。
我將水果籃遞到張濤手中,囑咐了女兒幾句便離開了。女兒還是一樣對我很依賴,但這一次張濤拿出了提前準備好的芭比娃娃。
周一下班后,我接到了張濤的電話,等到的不是讓我去接女兒的消息,而是告知我兩個孩子都已經墜樓死亡。
6
現場圍了很多人,張濤穿著睡衣癱坐在地,幾次想要一頭撞墻卻被警察死死拽住。張母仿佛受到很大驚嚇,依靠在石柱上,半邊身子癱軟。
見我出現,張濤忙上前跪下,一把鼻涕一把眼淚,嘴里一直在重復「對不起」。
女兒當場死亡,兒子救治無效死亡。一個四歲,一個一歲半。
我看著滿臉憔悴的張濤,只覺得心瞬間墮入深淵,爽朗的秋風吹過臉上,卻像是千萬把刀子一點點啃噬心臟。
顧不上蓬頭垢面的狼狽,我撕心裂肺地質問張濤:「那麼小的孩子,怎麼會墜樓!」
「是我,都怪我,是我沒有看好孩子……」對于自己的粗心,張濤毫不推辭,但對于我提出來的問題,他卻避而不答。
張家的陽台我不是沒有去過,窗戶距離地面尚且有一米多,成年人站在那里尚且不會輕易摔下去,兩個幾十厘米高的孩子,怎麼會突然雙雙墜下?
我顧不上別人的阻攔,直接沖上張家陽台。
陽台邊放著一把半人高的椅子,難道兩個孩子就是這樣借助椅子翻出了陽台?
我一把撲倒在椅子上,質問為什麼要在這里放著一張椅子。
事發后,兩家人第一次坐在一起,爸媽扶著渾身虛弱的我,張濤扶著自己的媽媽。張家的客廳不算大,能一眼看到孩子出事的陽台。
張濤哭著向我解釋:「那天下午,我媽打麻將去了,我……我在臥室不小心睡著了,兩個孩子不知怎麼,就把椅子搬到了陽台那里玩耍,你知道的,孩子什麼都不懂,這不就……釀成了悲劇。都怪我……」
「對!都怪你!你不是說你媽病了嗎?為什麼不好好看著兩個孫子,非要出去打麻將?你明知道孩子還小,你又為什麼睡覺不管?張濤!你和你媽都是殺人兇手!」我指著張濤的鼻子罵。
張濤原本是坐著的,聽我說這話,馬上站起來,擦干了眼淚瞪著我說:「蘇小雨,你說話怎麼這麼難聽,什麼殺人兇手,這就是兩個孩子鬧騰惹的禍!你不要血口噴人!」
張母也趕緊站起來幫著兒子說話,甚至直接往我身上撲,唾沫星子直接濺到我臉上,說道:「蘇小雨,發生這種事我們也不愿意看到,畢竟都是我們張家的骨血。」頓了片刻,見我們不說話,她又繼續仗勢欺人地補充道:「死了也好,孩子沒了,你們兩個之間就真的沒有牽扯了,以后橋歸橋,路歸路。」
我爸爸聽這話十分刺耳,上前就給了張母一個巴掌,張母上前來攀扯,被張濤拉開。
「你說得什麼屁話!這是你一個做奶奶的人說出的話嗎?要不是現在是法治社會,我今天就特麼送你下去陪我孫兒。」爸爸說完,又重新退回到我身邊,拽著我就往家走,丟下張家母子在背后罵臟話。
半年后,我又重新回到了超市上班。每個人都告訴我要繼續向前走,但是沒有一個人告訴我應該往哪里走。
手中的硬幣從指縫中鉆出掉在地上,發出冰冷的聲音。我看到遠處的張濤牽著女朋友有說有笑上了車,他打扮得越發精神,西裝革履,喪子之痛沒有在他臉上留下蛛絲馬跡。
我直勾勾地看著地上的一元錢硬幣,事發當日只顧著悲痛,很多細節再推敲起來卻怎麼也說不通。
那天明明是周一,張濤為什麼沒有去上班?我上前去看過椅子,仿黃花木扶手椅,成年人想要搬動都很吃力,兩個孩子又是怎麼把它搬到陽台處?玩具明明集中在臥室,兩個孩子為什麼要去陽台玩……
這種種疑問讓我后背發涼,我越發不敢再往下細想,連著搖頭在心里安慰自己。
一連數日,我都睡不著覺,只要閉上眼睛就能想到孩子躺在地上的血肉模糊,也能看見張濤和新女朋友臉上的春風蕩漾。
我的兩個孩子,真的是自己爬上陽台墜樓死亡嗎?
7
「喂,宋亮,你……你現在還干那個工作嗎?」
宋亮是同我一起長大的朋友,算得上青梅竹馬,但因為對方進過局子,父母并不同意我倆深度交往。他是私家偵探,原本專門替有錢人辦事,八年前因為被跟蹤對象發現,遭受報復,爭執之下,對方摔下樓梯成了植物人。宋亮也因此坐牢。
我也是前段時間剛得知他被放出來。
「不干了,自從那件事之后,跟以前的東家不大聯系了。」宋亮在電話那邊哂笑,很不好意思。
「哦,那就算了……」
「你是不是有什麼要緊事需要我幫忙,你盡管說,能幫得上我一定幫。你放心,要是還倒霉被抓,我一定不會連累你!」宋亮說到最后,語氣越發斬釘截鐵。我當然知道他是仗義之人,要不是父母阻攔,可能我會在認識張濤之前便嫁與他。
「我不是這個意思,我……我是怕給你添麻煩。」我說話的聲音很小,忍不住啜泣。
許久不聯系的宋亮拿出兩肋插刀的義氣,同床共枕的丈夫卻步步為營精心算計。
宋亮約了我去吳江路的一家咖啡店,夏天的傍晚,店里尚且沒有許多人。
「我想讓你幫我去查一樁事。」
我拿出手機,把從前在超市監控拍到的一男一女向他展示,也向他訴說了兩個孩子的意外身亡和心中的諸多疑惑。
「你放心,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,你等我的消息。節哀!」宋亮說完,便先我一步離開了,他似乎比我更加義憤填膺。
一個星期后,宋亮重新約我見面,這次不是在外面,而是在我家。
「你要有個心理準備,據我這段時間的調查,我發現孩子的死亡可能另有隱情。」宋亮說著,便從包中拿出幾張微信聊天記錄的打印照片。
「跟我結婚可以,但是我父母絕不接受你的兩個孩子。」
「張濤,你還想不想跟我在一起?上次讓你從摩天輪上把兩個小孩丟下去,人我都買通好了,結果你搞砸了。這次借游湖把孩子推到水里裝作是意外落水,你又搞砸了!你就不能把你前妻支開嗎?」
「我不管,周三是最后的期限,否則咱倆就分手。還有送你的豪車、手表,給你媽買的黃金首飾,全都還給我。」
……
我臉上的熱淚頓時像老尼姑手里的佛珠一樣止不住,原來,張濤從來都無意成為好爸爸,每一次游玩其實都是謀殺陷阱。
宋亮扶著站不住的我,讓我坐在沙發上,繼續說道:「這些照片是我委托人把張濤灌醉后得到的,還有這個,你聽聽看。」
說著,他拿出一個錄音筆,只聽到一個男聲說道:「寶貝,我終于搞定了!你放心,這回絕對萬無一失,你盡管告訴你的父母,我從今以后都沒有孩子的牽絆了。」
「當然不會連累你,警察都來了,認定是意外死亡。我辦事你放心,這件事絕對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。」
「寶貝,你上次說婚后你爸會給我股份,是不是真的啊?我可不是惦記那點好處,我是真的愛你,我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要了,你還不相信我對你的情意?」
宋亮見我表情不對,趕緊把錄音關掉。
我木木地坐在沙發上,當真相和自己腦海中的判斷如出一轍,我反而顫栗不敢面對。這人間為何有如此惡魔,那可都是他的親生兒女啊!
8
「小雨,你確定還要這樣做?」宋亮的問話更加堅定了我心里的想法,縱然知道警方定會幫我兩個孩子討回公道,但心中仍舊覺得不甘。況且憑借張濤女朋友的家世,妄想找最好的律師鉆法律空子也不是不可能。
整完容的我,在宋亮朋友的安排下,順利進入葉氏有限公司就職,偽造的簡歷讓我直接與張濤平起平坐。
當日張濤執意辭職,婆婆不肯吐露的「更好公司」,想必就是這家葉氏有限公司。
「你好,我是剛來的策劃總監蘇……蘇不悔。」我站起身,從容地伸出手去和葉氏千金葉萌萌打招呼。
「你好。你這名字很有意思,我只有在金庸小說中聽到過。」葉萌萌回饋一個嫵媚的笑,張濤站在她身邊,仿佛一個被精心雕琢過的裝飾品。
宋亮幫我查到了張濤偶爾買醉的酒吧,我佯裝偶遇,在他身邊坐下,故意把早就準備好的瑪莎拉蒂鑰匙放在吧台上,并且極力克制心中的恨意,說道:「好巧,張總監也在這里。怎麼,遇到什麼煩心事啦?一個人喝悶酒呢,葉小姐怎麼沒陪你?」
「她?她才顧不得上我,我現在才知道,我就是她養的一條狗,呼之即來,揮之即去。」張濤大概是喝醉了,眼神開始飄忽,說話也不似白天正經。
張濤揉了揉眼睛,盯著我笑,說道:「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,也姓蘇。」
我試探性問:「哦?誰?」
「前妻。」
我快速整理好思緒,笑著調侃說道:「張總監這話讓我怎麼接,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澳大利亞留學,可不記得跟你結過婚。」是啊,我恨不得壓根不認識你。
張濤也跟著笑,說道:「你當然不是她,她哪里比得上你這麼知性優雅。」
我聳聳肩不說話。張濤瞧了一眼我的車鑰匙,說道:「蘇小姐年輕有為啊,都開這麼貴的車了。」
我裝作不經意地順著看過去,慢慢把車鑰匙放在手中把玩,故作輕松地說:「你說這個車啊,瑪莎拉蒂而已,不算多貴,家里還有好幾台。」
張濤一下子來了精神,臉湊近了問道:「蘇小姐家里也是做生意的?」
「算吧,全國幾十家酒店都是我家的。家父涉獵廣,平時還喜歡餐飲啦、房地產啦,這家公司其實就是我爸介紹來的,大概是不想讓我在自家的公司作威作福咯!」
「哦,難怪你一來就是總監。」
這一晚上,張濤喜歡聽什麼我就說什麼,憑我對他的了解,他不會無緣無故來酒吧買醉,想當年他滴酒不沾。看他如今狼狽的樣子,貌似在葉萌萌那里并不多受優待。
我主動找話題,說道:「哎,不回自己家的公司也好,省得我爸天天催我找對象!」
「你還沒有對象?」
「沒有啊,前些年一直忙著讀書,哪有時間談情說愛。況且,我要嫁的人負擔太重,不僅要好好愛我,還要繼承所有的家業,有幾個男人愿意啊。」
「嘿嘿,也不見得就是負擔。」
張濤將這句話說得很小聲,似乎只是想說給自己聽,神色上的得意已然藏不住。
這一晚上,和小有規模的葉氏比起來,我構勒出的蘇家企業藍圖明顯更讓他心動。
接下來的日子,張濤總會借著職務之便來我辦公室閑聊。
「要不,今晚出去喝一杯?還是老地方!九點,不見不散。」張濤說完,嘴角上揚。
這還是他頭一次主動約我,我也回饋同樣曖昧的笑,心里想著,魚兒終于上鉤了。
9
宋亮給了我一包白色粉末,說是這玩意兒對男人極為有效,并囑咐我小心應對。
張濤的酒量不行,三杯下肚已經不省人事。
回到酒店后,約過了半小時,藥效開始在他身體發作,他一直喊著熱,伸手就去解自己的襯衫扣子。
我尋思時間差不多了,拿過張濤的手機,將酒店定位和房間號一并發給葉萌萌。
葉萌萌到的時候,我和張濤躺在床上衣衫不整,張濤因為沒有得到生理釋放,嘴里仍舊叫著我的名字。葉萌萌的巴掌打在張濤臉上十分響亮,見張濤仍舊爛醉,干脆接了涼水直接潑在他臉上。
「葉小姐,你來的正好,是張總監他……他逼我的……」說完,我便哭著跑進了洗手間,對著鏡子整理好面容,仔細聽外面的動靜。
葉萌萌氣得發抖,打電話叫來了兩個男人把昏睡著的張濤帶走了,直到出門,張濤的嘴里還在叫著「蘇不悔,我愛你不后悔。」
我把一沓材料放在宋亮面前,委托他幫我辦最后一件事。
錄音、截圖相關證據被送到警察局,警察順藤摸瓜,還查出了兩人曾在網上檢索過如何同時殺了兩個孩子的信息。
隔天新聞便鬧得沸沸揚揚,張濤果然來尋求葉萌萌搭救。經過酒店的「捉奸事件」,葉萌萌對張濤的信任大不如前,直接發出聲明稱二人已分手。
葉氏的律師忙得焦頭爛額,葉董事長此時顧不上女兒。稅務局接到匿名舉報,收到葉氏多年來的偷稅漏稅證據,金額高達12億,此刻正帶著人來公司問訊。
「張濤,你……我對你不薄,你居然舉報我爸!」葉萌萌把手機里的視訊甩在張濤面前,畫面中正是張濤趁著公司無人潛進董事長辦公室。此外,葉萌萌從公司內網也查到了舉報人ID,真是來自張濤的辦公室電腦。
「不……不是我。我承認我是搜集了一些你父親偷稅漏稅的證據,那還不是因為他遲遲不把股份分給我。但是你相信我,我絕對沒有舉報!我……我只是想掌握一些把柄……」張濤再不敢往下說。
葉萌萌并不信他,反而氣急敗壞地撥通了110,主動供出張濤的藏身之處,甚至主動說出張濤殺害兩個孩子的計劃,卻把整件事情和自己撇得一干二凈。
「不!不!警察同志,都是她!是她和她的父母慫恿我殺了自己的孩子。」
「張濤,你胡說八道什麼呢!」
……
兩個人在公安局上演了一出狗咬狗的好戲,警察卻懶得做觀眾,說道:「行了行了,你們兩個一個都跑不了。」
「本庭宣判,被告人張濤犯故意殺人罪,影響惡劣,手段殘忍,經本庭評議,剝奪政治權利終身,判處死刑,緩期兩年執行。」
「被告人葉萌萌犯教唆殺人罪,判處無期徒刑,剝奪政治權利終身。」
法庭外,張母跪倒在地,哭得聲嘶力竭:「早知道是這樣,我應該攔著他的……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啊……」
兩個孫子死亡時,不見得她說只有一雙孫兒,想必是早已知道張濤攀上了高枝,思忖日后再生個孫子不是難事。如今,卻傷悲得很。世上涼薄之人,遠比我想象中可怕。
葉氏宣布破產,以資抵債尚且不夠,葉家二老免不了也有幾年牢獄之災。
宋亮驅車送我回家,看著手機上的屏保,我不知道是應該痛快,還是繼續痛苦,無論旁人遭受怎樣的懲罰,我的孩子終究回不來了……
(原標題:《蠶食記:弒兒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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