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學剛畢業，男友提出在我老家買房，還向我求了婚。
可當我將他帶回老家，見父母時，母親卻勸我：
「趕緊分！」
1
簡單介紹一下我自己吧，過完這個春節滿28歲。長相普通，學歷普通，工作普通，是一個放在人群中，壓根沒有回頭率的大齡女青年。
我相信，像這樣普通的人不止我一個，坦然接受自己的平凡，在這個基礎上竭盡所能開心生活，就是我的全部目標，承認自己平凡，一點都不丟人。
但是我的父母卻并不這樣想，我家那一幫親戚更是從未放棄讓我嫁進豪門的想法。
我的家在某省一個小農村，父母都沒有什麼正規工作，靠著給別人打零工過生活，一家人的生活從來都很拮據。這兩年，我大學畢業開始工作，家里的生活情況才真正有所改善。
我還有一個弟弟，22歲，四肢健全，無病無災，國中輟學之后一直呆在家里，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游戲，每每我咒罵他懶惰，父親就過來護著他，久而久之，更加難以管教。
這世上有兩件事不需要教也能人人趨之，一是金錢，二是懶惰，一旦嘗到其中的甜頭，就更加不愿意輕易脫離。衣來伸手，飯來張口，我弟弟就是一個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寄生蟲。
20歲左右，弟弟開始對我們大呼小叫，甚至大打出手，這時候，我的父母雖然也偶有呵責，可是明顯透露出力不從心，他像是一匹再也難以馴服的野馬，隨心所欲的做著自己想做的一切。溺愛，是射出去再難回頭的箭。
我對父母的教育方式縱然有百般意見，終究沒有被采納。改革開放的春風好像從未吹進這座小山村，兒子和女兒的地位顯而易見。
2
大學時期，我談了一個男朋友，叫李修文，我們感情很好，畢業之后，順理成章要談婚論嫁，爸媽讓我春節把對象帶回家瞧瞧……
我們回來的時候，是大年三十的前一天，那時候，疫情沒有現在這樣嚴重，修文下了車就趕緊去超市買禮品，烏泱泱的人群，尚且還能感受到春節的氣氛。我們倆一想到馬上就要回我家過年，臉上也是藏不住的興奮。
由于村莊實在太偏了，在導航上壓根沒法顯示，司機不認識路自然不愿意接單，我們不得已提高了價格，才有快車司機愿意臨時改變路線勉強跑一趟。
晚上吃飯的時候，感覺大家聊的都挺開心。飯后，在我廚房洗碗，母親板著臉進來，坐在灶台旁的小板凳上呼呼嘆氣。
「媽，你……你這是怎麼了？」對于接下來的聊天內容，我心里其實早有準備。
「我告訴你啊，趕緊分手，你們不合適！」斬釘截鐵的口氣，不像是在同她的女兒商量，倒像是不可推辭的命令。「他家里還有一個弟弟，父母也就是和他一樣的普通職工，這些情況你都了解？」
「我了解啊，這些情況之前也都跟你們說過啊，你和俺爸說，他愿意在我們市區買房就行了……」不等我接著往下解釋，我媽就打斷了我的話。
「說什麼糊涂話，就憑他家還有一個弟弟，這事兒就沒得商量！兩個兒子的家庭，以后什麼東西都是搬成兩瓣兒分！你可還有個弟弟吶，以后咱家對你還能有什麼指望？你弟要真遇上點事，能指望得了你？」母親沒有絲毫避諱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。
話很難聽，但也不是第一次說出口了，這種想法在我們家根本不是一時氣話，而是早晚要實現的目標。「他有手有腳，和我有什麼關系，憑什麼都指望我工作補貼家用，現在還指望通過我嫁人來幫他！」
我幾乎是把這話喊了出來，馬上又想到修文還在另一邊的房間里，唯恐他聽到什麼不好的話，只能壓低了哭腔。
人們常說，嫁人不嫁媽寶男，娶妻不娶扶弟魔，這話聽起來是有些現實，但是如果設身處地替修文想想，我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后半輩子交付在這樣的無底洞中。
修文聞聲走了進來，在幽幽暗暗的小房間里，他像神話中腳踏七彩祥云要來娶我的英雄，但是很快，這束光就滅了下去。
3
「修文，你怎麼進來了，我……我跟我媽剛剛在聊天呢，是不是聲音太大了？」我試探性地詢問道。
修文裝得很不自然，儼然知道些什麼，轉過身對我媽笑了笑，說道：「阿姨，你們剛剛的對話，我聽到一些，叔叔……叔叔剛剛在房間也跟我聊……這麼說吧，我們家確實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家庭，但也算是小康之家，我和小英都有正經工作，以后會生活的很好，你們放心吧！」
我以為聽到我媽的話，看到我家的家庭環境，面前這個相處了五年的男人會知難而退，但是他沒有，可是沒有家庭的祝福，縱你一腔孤勇又有什麼用呢？
母親臉色很難看，沒有因為修文的話有一絲絲動搖，她把兩只手交叉放在胸口，扭過頭。「修文，叔叔阿姨也不是不喜歡你，你和小英兩個耍朋友可以，但是結婚還是算了，我們都是農村人，沒讀過什麼書，有什麼話我就直說了！」
「媽！明兒就是大年三十了，有什麼話不能過完年再說嗎？」我試圖打斷她接下來的話，此時修文臉上也是難以掩蓋的尷尬。
母親白了我一眼，「早說晚說都是要說的，說完了再過年也是一樣，修文跟你是朋友，在家過年我們一樣是歡迎的，你說呢，修文？阿姨跟你聊聊，不介意吧？」
這麼多年，我媽還是一樣獨斷專行，只要是她要做的事、要說的話，便是天王老子來也擋不住。
「修文，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看到了，小英呢還有個弟弟，也是快到娶媳婦的年紀了，家里經濟條件確實沒有那麼寬裕，小英上大學的錢都是我和她爸從牙縫里省下來的，到現在還欠一屁股債。
小英是家里的老大，以后肯定是要幫扶家里的，我和你叔叔的意見呢，是想她找一個家庭條件好點兒的，或者當官兒的，那樣好歹能減輕我們的負擔。」
母親一股腦兒說了這些話，全然沒有半點身為長輩的自尊，更沒有半分為女兒著想的意思，也是那一刻，我從骨子里感覺，我配不上修文，配不上任何人。
「阿姨……現在都戀愛自由，小英也有權利選擇自己的愛情，我們……」
「好了，天色也不早了，你坐了一天的車也累了，晚上就在老二房間里湊合一下吧，條件簡陋，也是委屈你了。」說完，母親便踱步出去了，留下我和修文面面相覷，我恨不得鉆進地下的泥巴縫中。
4
過了十二點，窗戶外面都是漫天鞭炮聲，昭示新的一年已經來臨，朋友圈在秀各種各樣的新年愿望。可是，為什麼只有別人的新生活如期而至？
我和媽媽躺在另一邊的小房間，久久不能入睡，我知道，修文在對面的小房間必定也是輾轉難眠。
我給修文發微信。「今天……我媽媽的話，你不要放在心上。」
「沒事。」
我有好多話想跟李修文解釋，想告訴他自己是真的喜歡他，想告訴他自己并不是攀龍附鳳之人……但是，看著屏幕上簡單停留的兩個字，卻根本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麼。母親那一番冷冰冰的話，即使是親身女兒聽了都覺得慚愧，何況是初來乍到原本帶著滿心歡喜的他。
「沒事」兩個字，同樣是冷冰冰，仿佛把我和修文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得好遠……
大年三十這一天，母親弄了一桌子菜，年前她說要好好歡迎未來女婿，要展露一下手藝，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，沒有錢怎麼能行呢，于是從我這里借了三千元，說是借，一家人之間哪有借還呢。好在錢也真的用上了，滿滿一桌子菜，加上修文帶來的兩瓶好酒，不比鄰居家少年味。
「來，修文啊，今兒咱們好好喝一杯！」父親親自給修文倒酒，兩個人你來我往，恍惚中以為這就是我們婚后回娘家的生活。今天，大家并沒有談論什麼不愉快的話題，氣氛倒也融洽。
「阿姨燒的菜好吃嗎？」母親給修文夾菜，臉上堆滿了笑意。
「嗯，阿姨的手藝是真的好，比外賣好吃太多，還是家里的味道好！」修文也是極盡吹捧。
母親聽得很高興，看了一眼我們倆，說道：「你和小英以后就是朋友了，要是覺得好吃以后就常來家里玩，阿姨給你們做！」
如果不是在一起生活慣了，我真不相信母親是沒念過書的粗人，話里夾槍帶棒的陣勢讓人汗毛直立。剛剛還融洽的氣氛一下子低到了冰點，我和修文都明白她是在暗示什麼。修文沒說話，勉強點點頭。
大年三十的晚上，我們都坐在家里看晚會，爸媽最喜歡賈玲的小品，果然也是不負所望，賺足了笑點。我注意到一旁的修文只是低著頭默默刷手機，走過去一看，才曉得他是在看區間車票。
5
「你……你要回家嗎？怎麼不跟我商量一下……」我問。
「嗯……現在網上說這新冠肺炎挺嚴重的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結束，趁著假期長，還是想回家看看。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？」修文解釋，最后一個問題讓我措手不及，他早就知道我爸媽的態度，何苦這麼問，難道是有意試探我的決心嗎？
「我……我問問我媽吧……」嘴巴里吞吞吐吐，心里早就有了答案。
當我把這件事告訴爸媽，無疑是反對的。「修文吶，你想家了回家看看是應該的，但是你也說了，那什麼肺炎挺嚴重的，我們也怕小英傳染，所以她就不跟你回家了，等下次有機會再去你家玩吧！」母親說話總是滴水不漏，又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。
大年初一，村上還沒有封路，父親準備用電瓶車送修文去車站，臨走前，他和我道別，冷靜簡單說了句「我走了」。他明明是為了回家才和我道別，卻感覺是在同我們的過往說再見，帶著不如相忘于江湖的決絕。
女人的直覺是無關科學的科學。我們這一別，不知道會不會再見，倒是從那之后的聯系越來越少了。
我在家終日惶惶，那點心思都全寫在臉上，母親怎會看不出來。
「低頭娶媳婦，抬頭嫁女兒，向來只聽說哪家兒子打光棍娶不著媳婦，不存在女兒嫁不出去，趁著年輕就要好好挑，不要腦門子發熱……」母親在家念叨，我們的分手終于讓她稱心如意。
不知道為什麼，我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，以前一直擔心婚后會連累李修文，現在終于不必有這些顧慮。我怨不得李修文，母親的話像刀子，每一句都在逼他退讓；我也怨不得母親，「女婿」成了他們擺脫貧窮的救命稻草，窮怕了的人只會想著趕緊上岸，哪會顧忌復雜的兒女情長。
6
「大過年的，不要在家擺出一臉的喪氣樣子，不知道的還以為死了爹娘呢！供你上大學，盼著你出人頭地能幫襯我們，結果就找了這麼一個玩意兒。
不是我說你，你看看你二嬸家的女兒，高中都沒考上，在廠里上班都能找到有錢人，現在你二嬸一家都指望這個女兒，啥活兒也不用干，你……你這個書真是白念了，還不如早點給你找婆家！」
母親說了很多，沒有留給我一點插嘴的空隙，讀大學就是為了嫁給有錢人，有錢了就可以揚眉吐氣，也可以幫我好吃懶做的弟弟買房買車娶媳婦。我活在這些根深蒂固的觀念里，逃不出去。
我問母親，什麼樣子的男人算有錢，什麼人能成為她滿意的乘龍快婿。她說，有錢。
錢，自古以來都是好東西。
後來，我和修文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聯系，兩個人相處久了會很默契，我不聯系他，他也從未主動聯系過我。
家里親戚聽說這件事，也有上門來查問的，嘮叨半天，最后的態度都是一樣——嫌棄。
「二嫂家的女兒今年過完年是不是30歲了？也老大不小了，談對象了沒？」母親和姑姑在廚房聊天。
「沒有，急什麼，不得挑一個好人家再嫁啊！」
「30歲不小了，再不嫁人哪里還能挑到好的。」母親說。
「怎麼挑不到？那也比閉著眼睛隨便嫁出去強啊！你看老五家的女兒，談的對象家里住的是別墅，還在教育局當官呢！」
有些人說話，真的是句句帶刀，刀刀都往你心口上扎，她越是看你閉口不提什麼，就一定要哪壺不開提哪壺，不留給人半分尊嚴。
這麼一來，母親更加不同意我和修文的事情，反而覺得我丟人。
那個春節，由于疫情原因，家家戶戶的往來遠沒有以前那麼親密，但是關于我的事，還是很快流傳開來，很多人都覺得我的書白念了，辛辛苦苦上個大學，最后還是跟我爸媽一樣是個勞苦命。
也有人說，有些人的命格生來就是注定的。
縱使流言蜚語壓得人不敢出門，我還是盼望著春暖花開，能見到我愛的人，可是睡不著的夜里，也會忍不住問自己，輕易放棄我的人，到底值不值得我去奮不顧身？
（原標題：《當我把男朋友帶回家》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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