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攪黃了胡楷八次相親，他卻總把我當小孩。
說什麼大我12歲，能當我叔叔。
面對如此不開竅的胡楷，我直接在陽台，掛了件男士內褲。
1
胡楷又一次相親失敗。
短短數月，失敗七次，也算是個「奇跡」。這一回，他甚至犯慫，不敢和父母報備。他們身邊的熟人，熟人的熟人，能夠介紹給他的對象，居然一個都沒有成功。
我長得也不算丑吧！胡楷站在天台吹晚風，苦笑著，打開罐裝啤酒。
紫紅色晚霞從頭頂鋪開，疾風在云層中卷動，遠處的地平線亮著最后一抹落日余暉。如此光景，他希望身邊能有一人，訴訴衷腸，聊一聊明日早餐。
可惜，總是出現的家伙，只有趙菲。
「又沒成功嗎？」生銹的鐵門吱嘎作響，嬌柔的聲音傳來，「跑到這里來，不會是想不開吧。」
胡楷瞪了她一眼，催促道：「這個月的房租呢？」
「我好心好意關心你，居然和我提錢。」趙菲埋怨道。
租房交錢，天經地義。胡楷攤開一只手，示意趙菲不要拖欠。
趙菲嘟著嘴巴嗔怪：「不是還有好幾天嘛！」
從樓頂往下看，路上車水馬龍，住宅樓次第亮起燈光，城市的夜晚歡天喜地。天台上的兩人，你一言我一語，卻各懷心思，互不拆穿。
那些拒絕他的姑娘，偶爾會說：「對不起，我有喜歡的人。」說的時候，面露桃花，眼神清亮，至死靡它。
胡楷知道趙菲的心意，因為他看見了女孩眼里的光。
但他不敢回應。
2
一年前，胡楷退伍回城，腿里多了一塊鋼板。
這個男兒，一腔熱血，志在戍邊守疆。他護衛過重要領導，也突擊過惡貫滿盈的罪犯；他趟過洪流，抱起孤立無援的孩子；也曾扒開泥石，救出奄奄一息的老婦。
胡楷從不提及傷勢，生活平淡如水，一日三餐，積極復健，與父母談笑，和朋友敘舊。他服從安排，接受地方部門的文職工作，朝九晚五。
當家人提出為他安排相親時，他反倒是松了一口氣。至今，他還沒談過戀愛。
只可惜，第一個姑娘，就沒有看對眼。
飯桌上的姑娘溫文爾雅，私下卻問他：「在機關里做文職，算不算編制？退伍的安置費夠不夠再買套房？」
胡楷想回答她，自己有房有車，工作是部隊安排，當然也可以再找。還沒組織好語言，精明市儈的姑娘錯把他的遲疑當作難處，脫口而出：「我們不合適。」
他不覺得姑娘有錯，誰不想生活安逸，無恙無災？
他也有些其他收入，比如說：收租。
小區的外車庫幾乎都裝修成單身公寓，對外出租。胡楷也不例外。
沒想到，卻招來古靈精怪的趙菲。
「胡教官，向后轉！」趙菲找房子那天，一眼就認出他。
面前這個大眼玲瓏，扎著馬尾的女孩，他看著有些眼生。趙菲卻像是久別重逢般一連說了好幾次：「真的是你！」
「是我！趙菲！金融系的趙菲！」她激動地尖叫。
啊，是她！
胡楷曾經帶過一次大學軍訓，金融系方陣里的趙菲，總是跑到他這里，又給送水，又給送扇子，還總是打聽他的情況。
「胡教官，你什麼時候開始當兵的？」
「很多年前。」
「胡教官，你不帶軍訓的時候，都干嘛？」
「這是機密，不能說。」
胡楷唯恐避她不及，哪里仔細端詳過她。更何況，她當年穿著不合身的迷彩服，臉蛋曬得黑紅，如今面容姣好，身段苗條。
趙菲很能說，一口一個胡教官，很是親切，硬是要租下他的車庫，說都是緣分。末了，趙菲看著襯衫西褲的胡楷問：「胡教官，你出租房子還穿得那麼正式啊？」
「剛剛，我去相親了。」他回答。
3
趙菲自搬進車庫起，就常常出現在胡楷面前。
夏天傍晚，她在屋外乘涼，見到胡楷下班，總要約他吃塊西瓜。見到超市打折，會給他發信息，「買一送一，要不咱拼單吧。」交房租的時候，她還親自登門，帶著新烤的餅干，或是煲好的靚湯。
如此熱情，胡楷有些避之不及。面對趙菲的百般示好，他心有戚戚，不知如何應對。這個女孩，太小了，比自己足足小了12歲。
「胡教官，我家的燈不亮了。」車庫的燈，又一次在他相親時恰好壞掉。
胡楷回家路過，順帶修好被擰松的燈泡。他沉著臉，翻出水電工的電話號碼：「修理的費用，可以抵房租。」
言下之意，他不打算再以維修的名義進入她家。
趙菲接過電話號碼，嘟囔著：「相親又失敗了吧。那也不用撒氣在我身上。」
盡管胡楷被這句話噎住了，但也沒忽略她嘴角藏不住的偷笑。
清晨，他習慣性晨跑，就看見趙菲也整齊著裝，穿著跑鞋等他。
「胡教官，等等我。」趙菲見他路過，就追了過來。
路過的大媽笑著說：「這兩人還挺般配。」
真是亂點鴛鴦譜！
再不濟，也不能找個比自己小那麼多的女朋友吧。
算起來，她都能喊自己叔叔。
趙菲察覺到胡楷的回避，便采取迂回戰術：拖延房租。
到了交租的那天，她故意不去主動聯系胡楷，一直等到他來找自己。
「你是不是忘了交房租？」第二天下午，他才發來信息。
趙菲打扮一番，拿著房租去敲胡楷的門。
門開了，卻是胡楷的相親對象。
那個女人大方地招呼胡楷：「她來了。」
胡楷穿著圍裙，擦著手，眉開眼笑：「轉賬就好了，干嘛還送來。」
他笑得那麼燦爛，絕對是故意的！
4
趙菲以為胡楷終于相親成功，消沉了好幾日。
可她看見那個女人，以同樣大方的姿態，挽著另一個男人在逛街。
她好奇，難不成是背著胡楷亂來嗎？
趙菲尾隨一路，終于被女人發現。
女人沖她招手，顯然也記得她。
「你一個人啊？」女人打著招呼，「這是我男朋友。」
趙菲一愣，那胡楷算什麼？
女人看出趙菲的疑慮，也看看身邊的男友，解釋道：「昨晚做的椰汁雞，是我上周找胡楷學的。」
男人眼睛瞇起一條縫，帶著危險的口吻：「唐詩文，你去找的誰？」
女人也不惱，笑嘻嘻地說：「是誰把湯都喝光了？」
「那也不準去找他。不行，你得跟我一起去總部，分居兩地我不放心。」男人自顧自地下命令。
唐詩文眉開眼笑，趙菲卻繃不住，差點要哭出來。
他果然是故意的！想讓我看見家里有其他女人，叫我死心。趙菲立馬向兩人告別，一路暴走回家。
自己哪一點不好？
還得費盡心機來拒絕她。
也罷，強扭的瓜終究不甜。
5
趙菲比胡楷小了12歲，都屬虎。
8歲那年，先是台風過境，隨后暴雨襲擊了整座城市。城郊低洼的田地，全部淹沒，眼看著阡陌大道化為汪洋，趙菲一家被困在自家二樓的陽台。一樓全都泡了水，一些廉價的傢俱甚至都飄在水里，她心愛的娃娃們，一個都沒能拿出來。
奶奶心急，把她放在拆下來的門板上，想搜救船能把孫女先帶走。但痛哭流涕的小菲菲，根本沒有坐穩，一個踉蹌就跌落在洪水中。
她隨著渾濁的浪頭，一下子就沖得很遠。
支援的部隊官兵里，有個愣頭青，扎一猛子追了過去。慌亂中，小菲菲手舞足蹈，甚至抓傷了他的脖子。他拖著瘦弱的女孩回到船上，替她穿上救身衣。
奶奶一個勁地問：「小兄弟叫什麼名字？以后得好好謝你。」
「我叫胡楷。聽叔叔話，不要哭了，你安全了。」胡楷又扎進了水中，去救另一個人。
後來，趙菲沒有見過胡楷，奶奶想要給部隊送錦旗，也不知道該送到哪個地方。所幸，大家都平安無恙。
10年后，她穿著迷彩服，站在方陣里走著正步，口里喊著：「紀律嚴明，保障有力。」腦海又想起當年救過自己的叔叔。
那個叔叔，會不會出現在軍訓場上。
休息的時候，幾個方陣的同學，圍坐在樹林里躲太陽。大家一起哄笑著要教官表演，還說要最帥的那個。
「胡楷！」連長突然喊道，「來套拳。」
「到！」
胡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，在空地上擺開姿勢，一個甩頭，眼神望向了趙菲。趙菲還處在震驚中，面前這個人，是不是當年救過自己的叔叔？
她早就不記得那個人的臉，只記得自己抓傷了他的脖子，還很嚴重。
旁邊的同學經不住鼓掌叫好，可她卻死盯著胡楷的脖子，總該有條疤呢。
後來，她總借著給他送水，偷偷跑過去問東問西，還湊得很近，就是想要看清楚，是不是他。
淡淡的傷痕，還在脖頸上，這麼多年都沒有褪去。
應該要開口說，謝謝，叔叔。
但他這個樣子，看上去不比自己大多少吧。叫叔叔，也太顯老了。
趙菲遲疑著，猶豫著，軍訓就結束了。
再遇到他，用盡了大學四年所有的人脈，從要好的學姐那里，找到負責軍訓的團委老師，再和團委老師做了一遍又一遍的說明，由老師找去連隊。
但她找人的時候，自己臨近畢業，而胡楷也負傷退伍。
隨緣吧，她來到胡楷的家鄉。
很多的感情，是在一遍遍的思念中，逐漸固化。原本，沒有交集的一個人，在念念不忘中，竟成了自己的一部分。
明明沒有深入了解過，但他義無反顧的英勇，軍訓時刻意保持的拘謹，都令趙菲怦然心動。
實在說不上自己喜歡胡楷的理由時，她便嘲笑自己，救命之恩，那就以身相許吧。
6
那一晚，趙菲躺在單人床上，對著天花板的吊燈發呆，要不要就放棄了？
原本只是想當面道謝，誤打誤撞就租下房子，可能就用盡了兩人之間的緣分吧。
胡楷于她，是整個青春年少的執念，是一場再生輪回的開始。念書的時候，她逼著自己早起晚睡死磕書，寫最工整的字，考最好的學校，唱歌用最大的聲音，跑步用最快的步伐，每一天都用盡全力。
不能辜負，是她的座右銘。
如今看來，這都是自己的執念，對于胡楷只會是無關緊要的打擾。
她走到鏡子面前，對著練習一個大大的微笑，給自己打氣：「下個月就換個房子吧。」
門口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，她沒有在意，以為是隔壁養的小狗在夜里散步。
要是走了，她一定會想念四周的鄰居，總是對她很友好，出入時會打招呼，偶爾包了餃子，煮了菜粥，也一定會給她端來一份。
尤其是大媽們最喜歡撮合她和胡楷，說他們是千里姻緣，天造地設。
但她只敢說曾經在軍訓時遇到過胡楷，根本不敢提救命之恩。
不然的話，紅娘大媽們能直接把胡楷綁了，送入她的閨房。
結果，第二天，她打開門。
門口停放的單車沒了，連同掛曬的幾件衣物。
她竟然遇賊了！
7
胡楷有好些天沒有遇見趙菲。
她以為自己真有女朋友了吧，那樣也挺好。
可胡楷心里又有些落寞，他已經習慣這個丫頭的存在。時不時噓寒問暖，偶爾逗逗嘴皮子，也挺開心。
但她年紀太小了，就算兩人能夠交往，結婚也會被家人反對吧。
路過趙菲家的時候，他正這麼想著，就被窗戶里透出來的光刺痛眼睛。
趙菲的窗戶很大，盡管拉上窗簾，也能看見里面的人影。
有個人坐著，似乎在看電視，另一個扎著馬尾的身影，跑來跑去，忙個不停。電視機的聲音有些大，胡楷聽不見兩人的說話聲。
她竟然……不是一個人？！
胡楷不自覺地停住腳步，心里居然有些不知味。為什麼突然就不來招惹自己，為什麼家里還會有人？是家人？朋友？還是……
他想著想著，身體就轉向了那個大窗戶，但稍微走近些，就看見趙菲推門而出。
「胡教官？」趙菲端著洗好的衣服，正準備晾曬，「晚上好。」
「晚上好。」胡楷的聲音低沉，臉上是被抓包的窘態，嘴角顫動，匆匆離開。
走了兩步，沒忍住，又回頭看了一眼。
趙菲竟然抖開一條男士內褲，撐在衣架上，掛了上去。
男士內褲？！
碩大的白色男士內褲！
胡楷腦子里一個驚雷，房間里的另一個人是個男的？
好家伙，才幾天工夫，居然就敢帶人留宿。
真是不能小瞧了她。
8
胡楷心里有了疙瘩，出門的時候，總會好奇地朝那個門口望兩眼。
那條碩大的白色男士內褲，在趙菲家的晾衣架上，整整待了一個星期。除了內褲，還有晾曬的襪子，同樣大尺碼的T恤衫。
看來他的塊頭不小呢。
胡楷咬咬牙，不由自主望了望自己的胳膊，退伍以后，疏于鍛煉，總感覺不如以前結實了。
他倒想看看那個男人的廬山真面目，卻一直沒有機會。事實上，他連趙菲都很少見到。
門衛大叔還喊住他問：「那個出租屋是不是又要賣了，房租多少？」
這架勢，趙菲大概是想要搬走了。
可她怎麼說都不說呢？
有幾次，胡楷就差一點給她打電話問了，好在忍住了。
怎麼問呢？總不能說，聽說你要搬家了，到底是搬還是不搬？
明知故問，不就又把她招惹回來了嗎？
9
趙菲突然找上門來的時候，胡楷剛剛洗好澡，簡單地裹了浴袍，連頭髮都沒有擦干。
胡楷一開門，趙菲就哭開了。
「你的什麼破房子，盡招小偷了。偷了我的車，偷了我的衣服，現在還闖到我家里了。」
趙菲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控訴，胡楷是一點都沒有聽懂。
他拉著趙菲在沙發上坐下，讓她慢慢說。
「還說什麼！我要搬走，今天晚上就搬。」趙菲從來沒有這樣失態。
胡楷也自覺肯定出了大事。
「要不，咱們先報警吧。」
趙菲搖搖頭，眼淚止不住地流。
「丟了什麼重要東西？」胡楷柔聲地問。
趙菲盯著他看了一會，覺得胡楷從來沒有這麼溫柔過，更加想哭了。
「要不，我賠給你。」胡楷頭上的濕發未干，水滴順著臉頰流下來，「我換件衣服，先去看看情況。」
趙菲不情不愿地領著胡楷回家。
家門口的晾衣架上，還曬著那件白色內褲。胡楷一見那玩意，臉色陰沉，避開視線。
走進門的時候，他遲疑了一下，脫口問：「男朋友不在家？」
「男朋友？」趙菲一把抓下那條內褲，扔掉角落里，憤恨地說：「這是騙人的。」
「上回，丟了東西。我上網搜獨身攻略，說是假裝家里有男人，能防小偷。」趙菲指了指沙發上的公仔，「我還特地買了個大娃娃，假裝有人。」
原來都是假的！
胡楷心情瞬間大好，感覺不管趙菲丟了什麼，都可以大方地賠給她。
「那你丟了什麼？」他問。
「……你。」趙菲怯生生地答。
我？！
胡楷被這突然的「表白」驚呆了。
趙菲伸手撫摸了一下胡楷脖子上的傷疤，輕聲地說：「這是我弄傷的，叔叔。」
叔叔？！你叫我什麼？
「小時候，發洪水，你救了我。軍訓的時候，我就想看看是不是你，所以才老纏著你。租房子也是故意接近你。」趙菲站在沙發邊，坦白道。
「我救了你？」胡楷不記得了。每次出任務，他都很英勇，或許救過不少人，但也真的記不住。
「嗯，就因為這樣。我看你的時候，覺得哪里都好。」
也是天意注定，她剛剛打定主意要離開，家里就遭了賊。而偷走的東西，是幾年前的一部舊手機。
手機里什麼都沒了，只剩下一張[偷.拍]的照片。
胡楷坐在樹下，不經意地笑著，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。
「我丟了當年[偷.拍]你的照片。」趙菲老實交代。
胡楷語塞，不知如何應答。
趙菲扯了扯嘴角，拿起一旁的行李箱，邊收拾邊說道：「原本也打算要走了。我總是在你面前晃悠，挺招人煩的。就是被偷了照片，心里不開心。我……只剩下那張照片了。」
趙菲的行李不多：幾件換洗衣服，兩雙鞋。電腦和幾本書，再加上一些日用品。胡楷全被她帶了節奏，靜靜地看著她收拾，然后看她取下鑰匙，交還到自己手里。
趙菲拖著行李，準備離開。
怎麼會這樣？剛剛這丫頭不還說自己家里遭了賊，很是生氣。怎麼才過了這一會，她就收拾好東西，還了鑰匙，要走了？
還有她說，自己曾經救了她，所以才念念不忘。
她這麼惦記一張照片，好端端的人站在她面前，再拍一張不就好了。
「再拍一張。」胡楷一把搶過她的行李箱，「人在這里，想怎麼拍都行。」
「胡教官……」
胡楷揉揉發熱的耳根，有些結巴地說：「這這麼晚了，你去哪？」
「那也不能在這里待著啊，小偷剛光顧。」
胡楷接過她的行李箱，領著她走：「先去我家吧，明天再考慮。」
「你家啊？」趙菲一聽，心里竊笑。
「嗯。」胡楷應了一聲，催著她趕緊走。
當年救過這丫頭一命，保不齊，以后還得保護一輩子。
可是不省心吶！
胡楷提著趙菲的行李，領著她往家走，心想：相差12歲，也不算太大吧。
（原標題：《胡教官，向后轉》）
本故事已由作者：莉齊，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發布，旗下關聯賬號「深夜有情」獲得合法轉授權發布，侵權必究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