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家給你的20萬彩禮，能借我15萬嗎？我爸查出來得了肺癌。」
「可以啊。是要給你爸看病嗎？」
「不是，我爸想買一輛車。」
1、
梁超穎，28歲，身高165厘米，大學本科，私企管理人員，年收入頗豐，有房有車。要求男方大學學歷、溫柔體貼、有責任心、有正式工作，無車無房也可。
「就這些要求麼？」花姐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梁超穎，白凈的圓臉、身材高挑，高高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，把精明干練的眼神遮了些。
「無車無房也可以？你爸媽能同意嗎？」花姐摘下來老花鏡，和氣地看著梁超穎問。
和梁超穎這樣的年輕人不同，來找花姐的通常都是父母。
他們會拿著自己孩子的資料，以及孩子和自己的要求來讓花姐張羅。
年輕人看不上這麼古早的相親方式，又是父母參與的，又要把各種條件都擺在明面上。自己就像是超市柜台上的自選商品，不同的是自己這件商品也可以選擇別人。太勢利了。
而且基本上相親半年，就得訂婚，速度太快。還沒享受戀愛的甜蜜，就直接奔著婚姻的瑣碎去了。太不浪漫了。
像梁超穎這種年輕人自己找上門來的，少。
看著花姐疑惑的眼神，梁超穎也坦然道；「我爸媽失婚后，就沒人管我了。我不圖對方的財，就想找個人品好的，窮點沒啥。」
花姐嘆了口氣，說：「小梁，你這條件太好了。我都怕這邊的男的你瞧不上。」她拿出手機，找到「男方」的分類，點開，讓梁超穎看。
這些年也是奇怪，來找花姐的女方，條件一個賽一個的好，樣貌周正，要事業有事業，要家庭有家庭。反而男的都是平平無奇。像梁超穎這樣條件好的女孩子，嫁給這些男人，花姐總覺得虧。
梁超穎往下翻了幾頁，遇著看得下去的，就仔細看看資料。
她選了三四個，花姐又把她的資料發了過去，對方如果也同意，就加個微信，讓他們聊著。
一星期后，梁超穎和一個叫郝成的人見面，雙方都覺得不錯，可以進一步了解。
郝成，26歲，身高178厘米，985院校畢業，市教委的公務員，正式編制，獨子，父母為國企普通員工，尚未退休。女方如有需求，可首付買房。
小伙的照片是張證件照，估計是考公務員時候拍的，倒也眉清目秀。
「小梁，我再和你說說他家的情況。」
郝成父母是當地國企的普通工人，沒有一官半職，但是有保險，也有養老金。一家三口住在50平的老房子里。郝成腦子靈光，念書好，一路考上了公務員，算是草窩里飛出來個鳳凰。
郝成不挑剔，但是父母覺得自家孩子是吃公家飯的，將來前途無量，挑女方挑得可細了呢，從長相到工作，再到家庭，一點點挑。
梁超穎笑了，說：「這些我都知道。郝成說了，他父母覺得我在私企，不穩定。但其他的還算可以。」
「哎，都什麼年代了，還這種想法。」花姐笑著說，「不過你倆能看對眼就好。」
花姐又和郝成父母、梁超穎溝通了幾次，雙方都很滿意，進展也順利。半年之后，兩家要訂婚了，郝成父母讓花姐問問彩禮的事。
「20萬。」梁超穎這次是和她母親一起來的。
梁媽媽說：「我和朋友們打聽了一下，基本是這個數。我們也不多要。這孩子自立，我們也沒咋管過。這錢給了小穎，也是她自己留著，小年輕剛結婚，手頭緊。以后還得過日子嘛。」
花姐又去見了郝成家人，話剛說完，郝母就支支吾吾地問：「我們給20萬倒也沒啥，她家能陪多少呀？現在不都是我們給20萬，女方也給20萬麼？」
「小梁問你家要房子了沒？」花姐問。
郝成搖搖頭，說：「她說住慣現在的房子了，80平也夠了，將來有了孩子再換大的。」
「就這一條，你家就該偷笑了吧？換了別人家，彩禮多少不說，房子總是跑不了的。」
「我家成成可是公務員，將來能往上提拔的。她一個打工的，也要這麼多錢麼？」郝母撇著嘴說。
「人家姑娘是城里的，沒那麼多講究，就跟著行情走。還不問你家要房。給你找個村里的，彩禮得翻倍，陪嫁也就是些臉盆、被褥，你要非要這些，我和她家說說。」
「這還用說？」郝母說，「她們家知道按行情要20萬彩禮，難道不知道要陪這些？我是說，我家成成是公務員……」
「公務員是好，」花姐打斷，「可人家姑娘也不差啊。你知道人家一個月掙多少麼？」
郝母看向郝成。郝成摸摸鼻尖回答，「反正比我掙得多。」
「哦，那行吧。」郝母沒再言語。
訂婚當天，雙方家人聚在一起，定了正日子，熱熱鬧鬧吃了頓飯。按照當地的習俗，訂婚當天要給一半的彩禮。郝成家給了梁超穎一張銀行卡，密碼是她的生日。
當天晚上，花姐收到梁超穎發來的信息：花姐，彩禮都打來了，20萬。日子也定了，今年5月1日。
花姐樂呵呵地回復：恭喜恭喜，我就等著喝喜酒了呀。
可時間一轉到4月初，郝成和母親卻找到花姐門上，說這婚結不成了。
2、
「彩禮給了，酒店訂了，請柬也發了，突然說這婚不結了。你好好勸勸小梁，有什麼事是說不開的啊。」郝母臉都氣紅了，還沒等花姐開口，就噼里啪啦說了一通。
「到底是為什麼？」在花姐印象中，梁超穎是個通情達理的姑娘，斷不會做出這種事來。
「通情個屁，還不是鉆到錢眼里了。」郝母說著竟然抹起了眼淚，「我家老頭子，都沒幾年活頭了，她都不肯讓他善終。」
原來，郝成的父親消化不好，經常吃不下飯，一直以為是有胃病，查了好幾次也沒個所以然。
年初，單位組織體檢，一拍片才發現，郝成父親得的是肺癌。大夫的意思是雖然已經中晚期了，但是可以化療，多活一兩年也是有可能的。
郝成媽媽拿胳膊肘碰了下郝成，說：「你說話啊，讓你來是干坐的啊？」
「又不是我開口借的錢。」郝成白了他媽媽一眼，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來。
「沒出息，將來還怎麼管住媳婦？要錢也不敢，還是我開口的。」郝母恨鐵不成鋼地數落他，轉頭和花姐說：「我去問小梁要的彩禮，剛給了她20萬，我家出了這事，不得要點回來啊。」
「她沒同意？」花姐問。
「我出馬，這事還能辦不成？」郝母面帶幾分得意。
「可是她因為這事就不結婚了。」郝成看了眼郝母，「都怪你。」
要說給出去的彩禮再借回來，確實有點怪。但是對方也是事出有因，且還是性命攸關的大事，梁超穎也不像是個看重錢的人啊，怎麼會因為這事翻臉呢？
花姐等梁超穎下班后，約她在公園里見一面，順便問清楚事情原委。
「他家沒說為什麼問我借彩禮？」梁超穎問花姐。
「不是因為郝成父親治病需要錢麼？」花姐反問。
「呵呵，真要是治病用錢就好了。我把彩禮都給了也行！」
梁超穎還給郝家十五萬彩禮，想著準公公生病了，自己應該去看看。可當她和郝成提出要去看看病人的時候，才知道，郝成父親壓根就沒去治療。
「那你們要彩禮回去干什麼？」梁超穎不解地問。
郝成支支吾吾了半天，才說：「我媽說反正治也治不好了，拿錢沖沖喜吧。」
「沖喜？拿什麼沖？」
「我爸一直想買輛新車。」郝成一開口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，低著頭沒敢與梁超穎對視。
「車呢？」
「還沒買。」郝成抿了抿嘴唇，接著說，「不過已經看好了，一輛20萬的車。」
梁超穎笑了，「買20萬的車，就問我借15萬？真喜歡車，可以開我的。我才買的沃爾沃XC60，大越野，開著氣派。」
「他就想要輛新車。」郝成說。
「有多大的鍋，就搭多大的灶台。5萬也能買到新車，為啥非要借錢呢？」梁超穎不解。
「哎呀！」郝成一跺腳，說了實話，「我媽是嫌你沒陪嫁。」
梁超穎氣笑了，「咱倆是不是說好了，結婚以后住我的房子？」
「是。」
「是不是說好了，我的車，你想開可以隨便開？」
「是。」
「這些不算陪嫁？非要那20萬現金？」
郝成不說話了。
「回去告訴你媽，想要陪嫁，先把婚結了。想要結婚，先把彩禮還上。不是還沒買車麼？什麼時候彩禮到我手了，什麼時候再結婚。」梁超穎說。
花姐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，看這架勢，郝成家的彩禮還沒有還回來。
梁超穎看著花姐說：「我知道您這次找我來是為什麼，不就是結婚日子到了，我閉口不提結婚的事嘛。郝成說，他家還沒買車，所以主動權在他們家手里。您轉告郝成的父母，我看不上那十萬二十萬的，一年也掙回來了，我只是要個態度。」
彩禮不是賣女兒的價錢，也不是女方的價值，更不是男方買媳婦的鈔票。彩禮只是男方對婚姻的態度：在這份婚姻中，我愿意付出多少。
說完，梁超穎掏出車鑰匙，停在路邊的越野車的車燈閃了閃。
她接著說：「我還是那句話，什麼時候把彩禮補上，什麼時候結婚。這婚能不能結成，全看他家。」
花姐把這話原封不動地轉述給郝母，郝母氣急敗壞地埋怨花姐：「你不是說她掙得多，不介意錢嗎？怎麼就因為這十五萬彩禮，就能不結婚呢？」
「人家是不差錢，差的是你家這個態度。」花姐數落道：「且不說給出去的彩禮，又借回來這事就不咋地道。居然還不想還？你家是真缺陪嫁麼？結婚以后住人家的房，用人家的車，不都是陪嫁？」
「那都是舊的，能值多少錢？再說了，那是她愿意，是我家成成有本事，她上趕著給的。」郝母大言不慚地說，「成成都沒嫌棄她的房子又小又破呢。」
「哎呦呦，你們一家三口住50平的房子，嫌人家姑娘80平的房子小？你瞪大眼睛，看看小梁的吃穿用度，還看不出人家消費水平什麼樣？還猜不出人家能掙多少錢？實話和你說，郝成娶了她，是你家高攀了，多少男的搶著要人家呢。你家光給20萬彩禮，沒房沒車的，看看誰愿意嫁給郝成。」
「她是打工的，我家成成是公務員，是鐵飯碗。當年幾千個人里挑出來的，想嫁他的人多呢，不差她一個！」
「那你要這麼說，這婚我看也結不成了。」花姐起身，「我和梁超穎說，讓她把剩下的5萬彩禮也送回來。這婚事就黃了。你家這媒，我也不說了，另請高明吧。」
3，
郝成一聽婚事要黃，著著急急找到了花姐。花姐思來想去，覺得應該把梁超穎也叫上，讓兩個人把話說開了。
「花姐，我倆處了這麼久了，方方面面都覺得合適。寧拆一廟，不毀一婚，就因為錢的事，毀了姻緣也不好吧。」郝成說。
「這話和你媽說去，因為錢的事毀姻緣的可不是我。」花姐說。
梁超穎這次來，拎了個包。她把五萬現金，擺到桌上，「彩禮我帶來了，你把錢拿走，這事就算完了。」
郝成看到這情形，忙把現金裝回梁超穎的手提袋里，往回推，嘴上說著，「別呀，談錢傷感情。」
「我沒談錢，給房給車，你媽說我是倒貼，那咱們就只說錢。」梁超穎說：「我挺喜歡你的，你人不錯，也聰明，也聊得來。但是要說我有多愛你，愛到死去活來非你不嫁，那還算不上。我就是想找個搭伙過日子的人，你不愿意……」
「我愿意的！我很喜歡你。」郝成打斷梁超穎的話，他站起來拉著她的手，忙不迭地說：「要彩禮這事，我從頭到尾都不同意。你陪嫁什麼過來，我也不在意。」
「你不同意，但你也沒勸你媽啊？你覺得陪嫁無所謂，你媽很在意啊。我說只要把彩禮還回來，我們照常結婚，」梁超穎沒掙脫開郝成的手，只是接著說，「就這麼一個事，你到現在也沒辦明白。我們還沒結婚呢，結婚了怎麼辦？婆媳關系能搞清楚麼？」
「我聽你的。」郝成拍著胸口，「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。」
「把15萬彩禮給我。且，我不陪嫁。」梁超穎說地斬釘截鐵。
郝成想了想，說：「我覺得你可以有陪嫁。」
梁超穎搖搖頭。
「你可以說陪裝修。」
「你家連房子都沒買，我陪什麼裝修……」梁超穎突然收了口，看著郝成蔫笑的樣子，突然明白了。
郝成接著說：「房子嘛，早晚得買。裝修也是早晚的事，反正都在結婚以后了。你要覺得這樣可以，我媽的工作我去做。」
這郝成平時話不多，腦子還挺靈光。「小伙子很滑頭麼，早這麼有主意，何至于鬧到現在。」
郝成撓撓頭，「我這不是沒被逼到這份上麼。眼看媳婦要跑了，我就得出來呀。」
「其實你也想把那彩禮錢要回去的吧？」梁超穎一下戳破郝成的真實想法。
「誰家結婚都想少花點吧。」郝成不置可否。
「那你就理解錯彩禮的含義了。」花姐說，「彩禮陪嫁就是雙方的誠意，是雙方給子女這個小家打基礎呢。小梁愿意出房子出車，是她給你們這個家提供的基礎，你們家要是什麼都不提供，這家就是小梁自己撐起來的，你以后在這個家還能有什麼地位？你好好想想，也讓你媽好好想想。」
兩天后，郝成把15萬彩禮還給了梁超穎。梁超穎也爽快地答應按原定日期結婚。
這樁婚事終究塵埃落定。
（原標題：《給你的20萬彩禮能借點麼》）
本故事已由作者：張眼韓眉，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發布，旗下關聯賬號「談客」獲得合法轉授權發布，侵權必究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