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奶去世前給我留了8萬學費，再三叮囑我爸不要亂花。
結果他把錢拿去給繼母買了名表，還說要帶她去三亞旅游。
「你趁早別念了！」
01
蘇雅嫁給涂志剛那年，我11歲。
確切地說，蘇雅是我的前繼母。第一次見她，是她和涂志剛相親時。
那是我第一次和陌生女人對視，她看我的眼神很溫柔，臉上帶著淡淡的笑。我接過蘇雅遞過來的糖，剝開放進嘴里，甜絲絲涼瘦瘦，很舒服。
我開始陶醉地品味那顆糖，把涂志剛和蘇雅兩人拋在腦后……
其實，在蘇雅和涂志剛結婚之前，我的童年一直被奶奶操縱。
從記事起，我就沒有見過我的親生母親，我的父親涂志剛更不靠譜，工作忙，經常出差應酬，即便回來也是滿身酒氣。
而我，只有和情緒極易失控的奶奶相依為命。奶奶喜歡操縱一切，說一不二，為她獨尊。
我喜歡小貓，奶奶卻嫌它臟，不許我碰。
鄰居阿姨家小貓生了小寶寶，阿姨見我喜歡，要送我一只。我怕奶奶不同意，就拒絕了，阿姨笑著說：「沒關系，你挑一只喜歡的，放在我家里養，以后每天放學后可以來照顧它。」
這是個好主意。從那天起，那只小貓就成了我最好的朋友，我把不舍得吃的香腸，牛肉，雞蛋給它吃，抱著它，跟它講悄悄話。
那只小貓治愈了我的孤獨，也彌補了同學們對我刻意孤立的遺憾。我告訴它，以后要帶著它走遍大江南北，讓我們彼此成為生命里最重要的依靠。
有一天，我實在沒忍住，把小貓帶回了家。結果被奶奶發現了，她認為我忤逆了她，認為鄰居故意跟她對著干。于是，奶奶和鄰居阿姨吵了一架，還氣急敗壞的她還不解恨，不顧我的懇求，哭鬧，生生把那只貓從樓上扔了下去……
從此之后，我害怕聽到小貓的叫聲，更懼怕看到它們的樣子，尤其是貓的那雙眼睛。
我對奶奶的感情很復雜，既愛又怕還恨。
其實奶奶對我很好，好到蘇雅嫁進這個家時，我都不會剝雞蛋，洗襪子和內褲。
記得有一次，涂志剛讓我把碗洗了，被奶奶看到，她把涂志剛狠狠罵了一頓，又拿起搟面杖對著涂志剛的后背砸了下去……
從此，涂志剛再不敢要我做任何事情。
是的，涂志剛也怕奶奶。而他的所有事情，也是奶奶包圓，除了上班掙錢，涂志剛就是甩手掌柜。他對奶奶的話言聽計從，妥妥的一個媽寶男。
02
我在奶奶的禁錮下，不喜歡說話，不會和人交流，孤僻，內向。
當然，也沒有人愿意和我說話，我被孤立了，在學校被同學們孤立，在家被鄰居回避。
蘇雅成了我的繼母后，我就搬來同她住。本來奶奶不同意，可是蘇雅向她保證，一定會照顧好我。
涂志剛也對奶奶說：「他是我兒子，不跟我們生活，難不成要跟你住到墳墓里去。」
就這樣，我終于擺脫了奶奶對我的操縱。
蘇雅不怎麼管我，卻很喜歡對我笑，說話非常溫柔，擔心嚇到我一樣。
她說：你要學會笑，不管對同學還是對老師，都要笑著和他們打招呼。當然，如果他們欺負你，你就要還回去……
蘇雅最喜歡帶我去公園，約上我的同學，帶很多好吃的去野餐。漸漸地，我的話多起來，性格漸漸開朗起來，也沒有同學再孤立我了。
那段時間，是我最開心最幸福的日子。
可是有一天，蘇雅竟然給我帶回來一只受傷的小貓。當我看到那只小貓的眼睛，腦海里就浮現出一個可怕的影子，我嚇得大哭起來。
涂志剛見狀，對蘇雅吼起來：「早跟你說過，他對這個東西有陰影，你故意的是不是？你這繼母的心也真黑啊……」
蘇雅氣得臉都青了：「涂志剛，你說這話就是良心被狗吃了，我心黑不黑不是你說了算。我到底為什麼這麼做，你心里應該最清楚。」
那天，他們吵了一晚上，我躲在自己的房間，用被子蒙著頭，淚水不停地滑落。其實，蘇雅給我的那個禮物很稱心，我確實挺喜歡那只小貓。
我只是想起來不愉快的一些經歷，太傷心了而已。可是，面對涂志剛對蘇雅的怒吼，我卻不知怎麼表達。
再後來，蘇雅和涂志剛的爭吵越來越頻繁，越來越激烈。很多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兒。
比如，蘇雅讓我洗碗，洗衣服。涂志剛會說：「他一個小孩子，哪會這個，之前都是奶奶在做。」
「不會就學。」蘇雅倔強地說。
涂志剛不高興：「學什麼，不是有你在嗎？后媽就是后媽。」
「對，我只是后媽，不是保姆，他這麼大了，自己的事情應該自己做。」
03
雖然我很聽蘇雅的話，很開心地按照她的要求去做。可是涂志剛還是覺得蘇雅沒有盡到責任，在奶奶面前念叨蘇雅的不是。
奶奶聽到我受了如此大的委屈，抱著我就哭，邊哭邊說：「我苦命的孩子，親媽不要，后媽虐待，女人的心啊，怎麼個個都心如蛇蝎……」
奶奶這樣說的時候，估計已經忘了她也是女人了。
之后不久，蘇雅和涂志剛就失婚了。
我拽著蘇雅不肯撒手，哭著求她：「我錯了，你別走了，我以后不惹你生氣了。我一定學會做飯，洗碗，疊被子。」
蘇雅把我摟進懷里，一滴淚落在我的手背，她說：「涂樂樂，你是大孩子了，以后一定要照顧好自己，忘記過去，忘記不快，你得學會面對。我和你爸失婚，跟你沒有關系。你要學會愛，不要恨，好好學習，以后有事就去找我，你知道我店在哪里。」
他們失婚不久，就有一個女人大著肚子住進了我們家。我這才知道，奶奶和涂志剛希望蘇雅生二胎，但是她不肯，所以涂志剛婚內出軌了。而涂志剛的出軌，奶奶一清二楚。
涂志剛對我不管不顧，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他的新家庭上。而他新娶進門的女人恨不得把我踢出門，于是，我的人生又開始被奶奶所操縱。
從此，蘇雅就一次又一次出現在我的腦海里。
初一那年，奶奶去世了，去世前，她拉著我的手，說：「樂樂，你一定要好好學習。我到現在才明白，你爸和你現在的繼母，都沒有蘇雅好。奶奶糊涂啊，當初為什麼要那麼對她。以后你要遇到困難實在沒人幫，就去找她，她不會見死不救……」
奶奶去世后，我開始拼命學習。一是為了告慰奶奶，更重要的是為了蘇雅，因為我覺得只有在我好好學習時，才會離蘇雅更近，我稱之為是一種靈魂上的契合。
然而，三年后，我還是與我心儀的高中擦肩而過。
國中三年，我刷了幾乎和我一樣高的試題，每天晚上12點睡覺，早上五點起床，哪怕吃飯也在背書。我對一中情有獨鐘，也相信一定能高中榜首，所以填報志愿時，雖然老師一再叮囑我可以多填幾所學校，但我還是任性了一回。
如今，我只有為我的任性買單。但我也不是沒有希望去讀這所高中，比如只要涂志剛愿意幫我出3萬塊錢借讀費。然而，他把我罵一頓，又扔下一句話：「想都不要想，錢哪有那麼好掙，我們不吃不喝了？」
涂志剛不是沒有錢，奶奶去世前留下8萬塊，說只能給我上學用，可都被他揣在懷里了。他以為我不知道，一個月前，涂志剛才送給新歡一塊2萬8的表，還說要帶她去三亞旅游。
04
我徹底成了沒人疼沒人愛的孩子了。我被失望，無助，孤獨裹挾著，不知不覺來到了蘇雅這里。
我站在蘇雅的布藝店門口，看蘇雅微笑著和一對來買窗簾的夫妻耐心講解，她動作輕柔，態度謙和。送走那對夫妻，轉身，蘇雅看到我，她神情復雜，有驚喜、不可置信和不知所措。
蘇雅把我拽進店里，又塞給我一瓶橙汁，嗔怪道：「你這孩子，怎麼來了也不進來，細皮嫩肉的哪能經得住這毒辣辣的日曬。對了，成績出來了吧，考得怎麼樣？能不能讀一中？」
蘇雅竟然還記得，我唯一的目標就是那所高中。
我搖頭嘆息：「與分數線一分之差，需要三萬塊錢借讀費才可以上，涂志剛讓我去讀職高。」
蘇雅愣了愣，幫我把那瓶橙汁擰開重新遞給我，說：「你喝啊，天氣太熱了……樂樂，你是不是除了一中，別的高中都沒報？」
我點點頭。
「涂樂，既然你能找到我這里，就證明你沒有拿我當外人。所以我也不能看著不管，這樣吧，我們談個條件。」蘇雅盯著我說。
「什麼？」我不解。
蘇雅灌下一大口雪碧，才說：「你讀高中的錢我給你，但以后要連本帶利還給我，而且以后每個周末都要來店里幫我干活。」
我猶豫著，不知道該不該答應，我知道她是想幫我，可是，她畢竟和涂志剛已經失婚了，自然也就和我沒有關系了。
一個月后，蘇雅把一個存折遞到我手里，說：「這里是三萬五，去讀你喜歡的高中吧，人的一生只有這一次機會，錯過了就再也不能重來了。」
我攥著那個存折，心里五味雜陳，我父母健在，他們卻沒有一個人愿意為我負責，我和蘇雅沒有任何血緣關系，她卻愿意拿出畢生積蓄讓我完成夢想。
我發誓一定要努力學習，不辜負蘇雅。
然而，高中科目難度加大，加之我背負的東西太多，總不能安心學習，成績也一路下滑。
我開始封閉自己，不與任何人說話，甚至不敢去蘇雅那邊。而且，我又成了被同學孤立的那個人。
那天，我因為一些瑣事和同學吵起來，他罵我是有娘生沒娘養的人。我一下子火了，跳起來跟他打了一架。結果被他揍得鼻青臉腫，還被學校記大過一次。
我坐在海邊，想著被涂志剛拖拽的情形，想著明天怎麼被同學喊傻子，怎麼被老師罵。我想，人活著，真他媽沒意思。于是，我決定跳海自盡。
可是，我被救了上來。醒來時，床邊竟然坐著蘇雅。醫生說：「小伙子，你怎麼這麼不懂事，你媽都哭了一晚上了。」
跳海前，我在身上放了一張紙，上邊只有蘇雅的電話。我備注的稱呼是媽媽。
經醫生診斷，我患了嚴重的抑郁癥。蘇雅給我辦了休學，將我帶回了家。
05
我沒想到，涂志剛會和他的新婚妻子找上門。涂志剛連拉帶拽要拖我走，他說這件事情被他們單位領導知道了，把他罵了一頓，他罵我活得不耐煩了，怎麼能找死。
蘇雅指著涂志剛大罵：「你還有臉問孩子為什麼自盡，他是你兒子，你這個做父親的能不能上上心，看看你還配當爹嗎？」
女人跳了起來：「我們怎麼就不配做父母了？你在這里指三道四，你又是孩子的什麼人？管我們家閑事。」
那年冬天特別冷，我穿著單薄，渾身發抖，心里卻憋著一團火，把我這麼多年的委屈一股腦涌了出來。突然，我抓起桌子上一根棍子，對著涂志剛和那個女人砸了下去。
我和涂志剛的關系因為這一棍子砸出了更深的裂痕，他留下一句話：「你再橫，也是我兒子。別忘了，你跟她沒有任何關系，你的撫養權還在老子這里。」
「再過兩年，我就可以和你斷絕關系了。」我也執拗地拋下這句話。
涂志剛說得沒錯，我和蘇雅沒有任何關系，而且涂志剛還做了對不起她的事。所以，我總不能麻煩她，想來想去，還是得搬出去。
蘇雅不允許，她說：「涂志剛是涂志剛，你是你。涂樂樂，你就在我這里安心住下來吧，你看，我們都是可憐人，你一個人，我也是一個人，所以我們就這樣做個伴吧。再說，我借了你那麼多錢，你必須得把學給我上出來，還要還我錢。如果你出去住了，遇到壞人把你帶壞，再也不想上學了怎麼辦？我的錢不就打了水漂了。」
為了讓蘇雅對我放心，我只好住了下來。
休學這一年，我情緒慢慢安靜下來了。但我并沒有放棄學業，蘇雅看店，我學習，有時她中午還讓我幫她洗衣燒飯。
做不好她不說我，但不做是不行。她說，趕鴨子上架，也得硬趕。
除此之外，蘇雅竟然每個月都去做慈善，她給孤兒院的孩子買了很多吃的，玩的。有一個孩子抱著她，喊她蘇媽媽，她細心地幫他們擦去嘴角的餅干屑，叮囑他慢慢吃。
她拿起一個桃子遞給我，讓我去幫那些孩子洗一洗。一個工作人員問她：「你兒子？」
她一怔，隨即說：「是的，上高中了，明年就考大學了。」
那一年，我在蘇雅的照顧下，走出了童年的陰霾。我沒有去學校，可在網上參加學校的一次考試時，竟然超過一本線23分。
蘇雅給我做了一桌好吃的，我說：「我爸就是個混蛋，他他永遠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一個多麼好的女人，也讓我錯過了一個多麼好的媽媽。」
蘇雅嘴角遷出一絲笑意：「涂樂樂，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嫁給你爸嗎？因為你。」
06
我瞪大眼睛，一副完全不可信的狀態，等待她的解釋。
蘇雅的父親和母親因為感情不和，所以她的童年是在父母的互毆中度過的。多年后，蘇雅仍然忘不掉父親用帶刺的鋸齒砸向母親的一剎那，母親滿臉鮮血，哀嚎著，躲避著……
長大后的蘇雅夜夜做噩夢，她一直不肯結婚，對婚姻有了恐懼。可是後來母親患癌，非逼著她嫁人。蘇雅才開始相親。
她沒想到涂志剛會帶著我去，第一次見我，我像一只驚恐的小鹿，可憐可愛又無助。涂志剛跟她講過我的原生家庭，那一刻，她有種要走近我的執念。
她想救我，也是救她自己的童年。
蘇雅從涂志剛那里打探到我所有的細節，包括小時候奶奶曾當著我的面摔死了那只我頂頂喜歡的小貓，導致我日日夜夜做噩夢。
蘇雅送給我小貓，只是想讓我克服自己的心理陰影。
後來，涂志剛和奶奶都逼著她生二胎，可是，蘇雅怕有了自己的孩子后，會讓我受到冷落，所以她拒絕了。
別人都說繼母的心是寒冬，很冷，可她為什麼對我這麼好？我很疑惑，便想起奶奶告訴我的：她一定有所求。
「為什麼對我這麼好？」我再次問蘇雅。
蘇雅盯了我半天，才問：「那我問你，如果有一天，我遇到困難了，需要你的援手，你會幫助我嗎？」
我點頭。
「這就對了。樂樂你記住，世上還是好人多。你媽當年離開你，一定有她不得已的苦衷。所以我希望你能放下仇恨，試著去理解你媽媽。包括你奶奶，其實我看得出，你對你奶奶也有怨恨。可是你反過來想，你奶奶容易嗎？丈夫早逝，兒子不爭氣，兒媳離家出走，身體不好的她還得打起精力照顧你……」！
曾經，童年成了我心里無法彌補的黑洞，我一度以為無法跨越也無法彌補。
可是，蘇雅卻讓我放下了。自從遇到她，我的生活恢復到了正常。有了蘇雅，我的生命才得以艷芳。
我想起奶奶對我說的那句話：這個世上，除了我，沒一個好人，他們都不希望你能過好。所以，你一定要遠離他們。就像你的親生母親，為了不撫養你，她竟然連過來看你一眼都不肯。
蘇雅卻說：「人性本善和人性本惡都對，記住，善可以治愈一切，因為這個世上的所有花草樹木，蟲魚鳥獸都需要陽光的滋潤，人也需要愛。」
我相信蘇雅。
大學報道那天，我拉著蘇雅的手，一路不肯放開。「媽，以后我養你！」
蘇雅愣了幾秒，有一滴淚落下來。
我也哭了，不過，是感激之淚，是幸福之淚，是快樂之淚，是滿足之淚……
（原標題：《被治愈的童年》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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